杜婉容绞着帕子哭道:“世子爷不肯纳妾,妾身原以为是世子爷秉正志高,归洁其身而已矣,若是如此,妾身纵是顶着‘不贤’和‘善妒’的恶名也是要支持世子爷的……但如今,世子爷后院空虚,却去招惹宫中侍人……世子爷你如此行事,岂非坐实了妾身的恶名,陷妾身于不义,让妾身有何面目再见人!妾身今日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说着竟跳下床,一头对着柜子冲了过去。
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阵仗,萧熠三年来见得多了,连忙伸手一把拦住,那杜婉容也不是真的要死,只是显示下她坚决的态度,看见萧熠伸手,便被拦回了床上,继续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
软绵哭声在萧熠耳边嘤嘤嘤嘤,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美人垂泪的心软,只觉得像有只飞虫振翅飞来飞去般烦不胜烦。揉了揉太阳穴,萧熠撑着耐心道,“你这又是听了谁乱嚼舌根就给我扣帽子,我招惹谁了?”
杜婉容抬头,含嗔带怒的瞪了他一眼,“一个姓雨的美貌太监,全名叫雨化田……宫里连名带姓传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今日母亲来看我时提醒我要防着那小太监些许,妾身还不知道要被世子爷瞒到什么时候?”
萧熠被杜婉容母女气得要笑了,“岳母大人竟说出这种话……枉你也相信!别说你相公我并无龙阳之好,即便是有,那雨化田今年才刚满十四,比五妹还要小上两载,我能和他怎么着?”
杜婉容嘤嘤嘤地又哭上了,边哭边道:“十四岁怎么了!世子爷是想欺妾身妇道人家没见过市面么……虽说说出来都嫌污了耳朵,但京城稍有些见识的人家谁不知晓,楚馆的倌儿十岁便开始接客,十四正是最好的年纪……”
这话听得萧熠额角青筋直跳。
杜婉容竟然把他和那些狎弄娈童之流混做一谈!真是不可理喻至极!!
他一甩衣袖,冷声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我萧熠行正坐端,何畏人言,话便至此,信不信随你。”
杜婉容似乎是被萧熠话里的冷气吓了一跳,抬头飞快的睇了他一眼,但还是不吭声,一副仍旧不大相信的架势。萧熠也懒着再与她分说那子虚乌有的事情,自去屏风后面更衣……
看见萧熠沉下脸,杜婉容也不敢再闹。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蠢笨女子,嫁给萧熠后却渐渐失了做姑娘时的小心翼翼,变得泼闹起来了——其实她会变这样萧熠是有间接责任的。
在萧熠和杜婉容的相处中,萧熠用的是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谦让女士的习惯,从没有把杜婉容当成他的附庸,而是把对方当成社会地位平等的女性来对待,即使杜婉容有让他看不惯的地方,他也不去计较,尽量顺着杜婉容去了。这样绅士行为在现代无可厚非,在明朝却是对内室的纵容过度……
而杜婉容也没有珍惜这段姻缘中可贵的尊重,反倒对此形成了一种萧熠十分迷恋宠爱她的错觉,渐渐恃宠而骄起来……不过再怎么“娇”,她自幼熟读《女诫》,还是懂得夫为妻纲的道理,不敢轻易去挑战萧熠底线。
杜婉容不再哭泣,室内一时静默无语。
萧熠换了衣服出来,看见坐在床头的杜婉容,感觉依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与其呆在这屋里两看生厌,不如去书房看北镇抚司新呈上来一个叫素文的给事中的案宗。临走前萧熠对杜婉容道,这次的案宗繁重,晚上便宿在书房了。杜婉容红着眼睛起身说,事物再繁重,世子爷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萧熠点点头,走出门,自去南园的书房看卷宗。
南园,书房一盏清灯。
萧熠在灯下审阅案宗,浓冽的长眉随着宣纸一张张翻开而渐渐紧蹙……
这次的案宗里说的是素文给事中结党乱政一事。萧熠对素文这个小吏印象不错,此人官职虽小,却颇有风骨,前几日还纠集了一般书生上万言书,直言东厂之弊,可惜折子没呈到圣上面前,便被东厂的人截下来了。
现在东厂却反将一军,东厂厂督万喻楼亲自上书,弹劾素文结党营私,企图乱政,证据罗列了十几条,看起来似乎挺确凿,但都经不起推敲……可是偏偏圣上就是信了,下了朱批——责令北镇抚司严办不殆,以儆效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看来这位素文给事中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萧熠轻轻叹了口气,合上卷宗……
他虽然也看不惯东厂这般行事,但皇上朱批已下,他亦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