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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侯剑指楚都,意在斩首,其胆量之大,气魄之雄浑,让那些身经百战甚至曾经追随武安君纵横四方的老将军们都骇然心惊。
仗还可以这么打?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战场的认知,对战术的理解。
这一仗假若打赢了,武烈侯以最小代价击败了楚军,拿下了淮北重镇陈,他就是绝世天才,反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纸上谈兵”但实际上的确拥有罕见才能的赵括都不如,将成为天下笑柄。
谁敢如此冒险?一旦战败,秦军损失的不仅仅是几万军队,还包括整个中原,包括历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统一中土的优势。
司马锌第一个反对,断然拒绝。他必须考虑到夏阳司马氏的利益,考虑到郿城孟西白的利益,考虑到整个老秦人的利益。武烈侯可以无限制地疯狂,但老秦人不行,老秦人好不容易重新崛起,必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容不得丝毫闪失。
老秦人反对这个攻击之策,而且反对者司马锌还是武烈侯的母系亲戚,又是当年追随武安君打天下的老将,那么可以想像,武烈侯的这个疯狂计策尚未开始便夭折了。
蒙武和杨端和不能不给武烈侯面子,所以言辞委婉,指出此策可能会造成一系列严重后果,其实也算公开反对了。
桓齮沉默不语。从目前中原局势和秦军实力来说,武烈侯此策可谓出敌不意攻敌不备,还是有可取之处,尤其可贵的是,武烈侯把当前中土和楚国寿春的所有政治因素都考虑了进去,这是此策实施的基础,只要这个基础在一定时间内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那此策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桓齮不敢在这时候公开支持武烈侯。
桓齮现在的身份非常微妙,脱离于楚系却又与楚系藕断丝连,同时也不被老秦人完全接纳,事实上现在无论是咸阳还是各方势力,都把桓齮算进了武烈侯这个新兴势力之中。桓齮为自己家族和老部下的利益考虑,也只能顺势依附于蓼园,但他又不敢公开投奔蓼园,毕竟武烈侯的身份、背景太过复杂,而武烈侯短短时间内的突然崛起更是隐藏着无限危机,这一点武烈侯自己也深有感觉,所以他毅然离开咸阳,毅然在统一的战场上以血汗博取功名,说白了就是夯实基础,一旦咸阳政局有变,他还有支撑下去的能力。武烈侯尚没有长成“参天大树”,桓齮岂敢以身家性命做赌注?
王贲不支持,但也不反对。他性格稳重,又顾全大局,否则也不会成为老秦人少壮一代的领军人物。看到宝鼎神情冷峻,他咳嗽了两下,勉为其难地说道,“武烈侯不愿意奏请朝廷在中原郡县大量征调郡县兵,也不愿意大量征发普通庶民的徭役,如此一来,中原只有十万常备军,而且严重缺乏民夫,这种情况下大军长途跋涉作战,肯定存在后方空虚、粮草不继等诸多问题,所以,诸位将军们的担心完全正确,但是,这一仗又不能不打,大王的命令都下了,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以我们现有的八万大军南下攻楚,强行攻城,战绩可想而知。一旦攻楚受阻,我大军实力暴露,那么接下来中原局势势必失控,齐人肯定要杀进中原,而我们肯定也会丢掉中原。”
司马锌等人面面相觑。这仗是自己要打的,大王和咸阳中枢也同意了,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咸阳竟然同意了武烈侯的奏议,不允许中原郡县临时征兵和征发徭役,这导致中原只能以十万兵力南下作战。这仗怎么打?
“武烈侯的计策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王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武烈侯是紫府黑冰台的秘军统率,他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比如楚国现今政局背后的危机。武烈侯既然提出直杀楚都的建议,那么他肯定有把握在大军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之后逼迫楚王割让城池,如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陈。”
“此计能否如武烈侯所预料的那样获得成功,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最起码它可以实现三个目的。第一,我们主动攻打了楚国,给了楚国狠狠一击;其二,我们完成了咸阳下达的命令;其三,我们在楚国的犀利攻击给了齐国一个严厉警告,可以有效延缓齐国攻打中原的步伐。”
王贲这番见解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但此策弊大于利,谁也承担不起丢失中原的罪责,而他们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军议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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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苦思了一夜,断然决定请各军裨将参加军议,军议上的将军人数由十人扩大到了二十人。
宝鼎把攻击之策做了修改。八万攻击军队一分为二,四万人在鸿沟东西两岸牵制项燕的淮北军,另外四万军队与一万虎烈骑直杀寿春。这个计策等于是宝鼎向统率们做出了妥协。统率们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军队陷入楚军包围,现在把军队一分为二,攻击军队即便陷入了包围,但因为外有援军,攻击军队还有突围的希望。
然而,此策最大的弊端就是兵力分散,导致攻击军队实力不足,而后援军队也难以实现牵制目的,最终攻击军队可能被敌人合围,而后方大军却无力救援。
宝鼎面对统率们的诘难,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一帮老将军们一味求稳,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靠,口口声声说兵力不足,非要调用地方军,非要充足粮草。如果有几十万大军,有足够几十万大军需要的粮草,这一仗白痴都能打赢。
宝鼎已经不止一次深深体会到统兵权的重要性,如果他是中原大军的统率,一言九鼎,根本不需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护军中尉的“协调权”实在有限,即便秦王政授予了临机处置的大权,但名不正言不顺,尤其关系到诸军利益的时侯,这些统率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主动承担重大责任。
这一次王贲公开反对了。分兵绝对是个错误,要么就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一起南下,要么就不要南下攻打寿春,总之分兵绝对不行。
宝鼎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脸色越来越难看,高踞上座一言不发,眼神十分冷森。
大帐内的气氛非常压抑,众将都感受到了武烈侯的愤怒,但此事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在坐诸将中没有几个人愿意陪着武烈侯冒险。
若论战绩,武烈侯的战绩的确惊人,但仔细看看武烈侯的战绩,不难发现武烈侯每次都是剑走偏锋、行险豪赌,只要运气稍稍差一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仗可一可二不可再,无论是谁,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时侯,打仗还是要绝对实力。比如武安君,从伊阙、鄢郢到长平,三大战役,无一不是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的正面决战,这种仗没有运气,打得就是实力,打赢了,即便是输家也是心服口服。
如果说武安君是站在累累白骨上的战神,那武烈侯现在不过是个传奇,带着神秘色彩的传奇,从他的出身、身份、经历到战绩,无一不充满着神秘,武烈侯就笼罩在这层神秘的光环里,云山雾罩看不清,大家因此敬畏,却并不因此拜服,更不会顶礼膜拜。武烈侯距离武安君那等战神的巅峰还非常遥远,在他没有赢得像伊阙、鄢郢、长平那等规模的大战,在他的战绩没有用骨山堆砌、没有用血海洗涤之前,他始终不会赢得将士们的绝对遵从。
桓齮沉吟良久,终于说话了,“武烈侯,分兵是下下之策,不可取。全军南下,一则中原顾及不到,二则无法有效牵制项燕的淮北军,三则粮草武器难以为继,所以也不可取,但这些弊端并不能成为我们放弃南下攻击的理由。南下威胁寿春,以此来赢得战场的主动权,策略绝对正确,至于如何具体实施,应该是今日争论的焦点所在。”
宝鼎一听就明白了,桓齮算是说到了要害,也及时提醒了他。
“既然如此,我率虎烈骑南下,左右中后四军则在鸿沟一线牵制项燕,对陈形成合围之势,以策应我在淮河一线的攻击。”
宝鼎当机立断,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南下重在速度,重在突然,带着步军明显影响速度,更影响了骑军的机动灵活性。既然你们这帮人不愿意行险一搏,那干脆我自己单干算了。
桓齮微微一笑,转头对辛胜使了个眼色。辛胜心领神会,站起来躬身说道,“末将愿随武烈侯南下攻楚。”
宝鼎愣了片刻,望向抚须而笑的桓齮,目露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