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隐户、寄户相对应的,则是仅平江府就有高达三百万亩寄田给清查出来;暨阳陈氏计有五万余亩册外田,而且都是上熟田。
“你打算怎么处置?”宋佳看向林缚。
林缚摸着下颔:陈西言已逝,将陈氏余族拉出来杀鸡骇猴,积极影响大过负面还是相反,委实叫人难以判断——而林梦得他们得到此合并数据之后,加紧往这边送来,想来也是拿不定主意。
会议治政的核心人物,除了陈华章、陈华文外,其他将臣对江南士绅皆无好感,是不会反对杀一杀江南士绅的。
林缚叫女侍拿来炭笔,在函报批复意见:“前罪不究、据实录册;若有反对者,着令地方严惩不贷!”
“行新政,不要立一立威风吗?”宋佳不解的问道,即使陈西言最后死得很有风骨,但处置此事,也没有必要将其子侄拉出来砍头,抄没田宅就能有以儆效优的效果,林缚不做,她倒是奇怪。
平江府所立田册还是元越立朝之初,但元越立朝两百余年来,太湖沿岸百姓围湖造田、修塘拦海,新造出数以百万亩计的新田来,但都在田册所载之外。虽说两百多年,有不少大臣意识到这个问题,欲清查田亩以实国库,但都会给江南籍官员及士绅强烈的抵制。
由于江南的耕读之风日重,学而入仕者的比例远远高过其他地区,吴党也一贯活跃于中枢内外;早初元越高祖皇帝也是据江南起家,使得江南勋贵之族尤多——这种种因素叠加,就使得江南的诸多弊端积重难返。
也是林缚携淮东悍卒之军威,而浙闽军在江南大肆破城屠地在前,才使得江南士绅势力对这次清查彻底的闭上嘴。
林缚轻轻一叹,海陵经他经营十年,包括崇州五县在内,实际总人口也只有两百五十万不到。原以为平江府实际人口最多也就此数,没想到还要再多八十万去。
林缚说道:“其实江南经营之风颇盛,不能轻易打击啊;我要是将陈氏拎出来杀鸡骇猴,怕给下面人会错意啊。不过也难怪,没有这么密集而旺盛的丁口,两陈也难成商绅之势力……”
林缚所说两陈,是指暨阳陈氏与海虞陈氏。
暨阳陈氏以陈西言为首,海虞陈氏以陈华章、陈华文、陈明澈。他们虽然有着传统的官绅特点,但实际有着浓烈的商贾经营之风气,林缚称之商绅。
以海虞陈氏为例,陈家经营绸布,除了拥有三四十万亩的桑园雇人打理外,还有专门的巢丝及织绸作坊,织机两千余部、雇织工数千人,并有绸庄沿杨子江及漕道布行天下,已经可以说是将传统的手工工场做到极致了。
要不是受战事影响、拖累,陈氏都堪称第一商族了;经营绸布而得来的实底,要比东阳林氏还要厚重。
而暨阳陈氏,除兼并土地,还经营布业;又如东阳林氏早年经营遍及江淮及两湘的货栈、叶氏经营纸业、肖氏经营典当行、西河会以船运为业、周广南家族以海运为业、粟品孝家族则在西岭矿山有产业——
这些本来就是新政得以实施的基础,是旧格局走到极致需要寻求新的突破的一个表现,焉能随便打击?林缚真要将江淮地区的这种商绅经营之风打压下去,是不利发展工矿及商贸,
“这看来,江东拆分而治的事情,要加快了……”宋佳感慨道。
“对,要加快了,”林缚说道,“枢密院此前预估江南七府人口是一千两百万,从丹阳、平江两府的合并数据看,一千六百万都打不做。淮东的工作,我们做得比较扎足,但对维扬府(扬州)府的人口,怕是要再多估一百万,那淮东包括徐泗、崇州五县在内的人口,就应该是七百万,而不是之前预估的六百万;而淮西寿州、信阳濠州、庐州加上江南岸的池州、弋江两府在,人口总数也可能达到四百万之多——这么一算,仅原江东郡涵盖的地域,人口总数就高达两千七百万;不拆分而治不行啊……”
“战前,江东郡在籍丁口不过一千两百万吧?”宋佳问道,“元越消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除了从河南、山东、燕蓟等地涌入的大量流民外,造成在籍丁口与实际人口相差如此之巨,实际就是元越到后期,对地方已经失去有效的控制,造成大量的隐田、寄户脱离出中枢及地方官府的掌握。
当然,平江、丹江两府清查合并数据远超过之前的估算,是这个一桩好事,意味着江宁直接控制人口,很可能将近五千万,而非之前预估的三千五百万。
林缚此时是计划三年时间,使中枢岁入规模由当前的两千万银元再增加五成;要是实际人口比预估的要高过四成,三年时间,林缚都有信心使中枢岁入增加到四千万银元,北伐也许都不用拖到三年之后再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