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防线一旦崩溃,虏骑再入燕南,威胁京师,那个在深锁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认为错都在他身上吗?张协、郝宗成等人会承认他们没有尽到臣子的本份吗?那些个狂热着想一朝平定虏患的朝庭诸臣、士子清流以及京师百姓,会认为冷静的反醒此中得失吗?
要找替罪羊的话,没有比李卓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卓这时候已经给剥夺了兵权,兵部尚书一职也给周宗宪顶替,不过他毕竟有松山大捷的功绩在手,而朝廷更盼望着蓟镇军平定辽患,他完全可以趁着辽西方面还没有溃败、上表请辞归乡养老。淮东安排海船送他迅速南下,就可以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即使不去淮东,哪怕李卓是回江西老家去,也要比回京师安全得多。
再说李卓这时候回京中,崇观帝都未必乐意见他。
高宗庭张口欲言,颓然有止。有时候明知道前面是条死路,却偏偏还要去走,也许督帅心里还残存最后一丝期望,期望北地形势崩溃之后,皇帝会幡然醒悟用他来弥补危局——即使此时京城会有什么不测,也是李卓最后的支持。
高宗庭朝吴齐作揖,说道:“多谢吴将军一路照应,到临渝后,就两相别过吧。”不但不劝李卓不要去京中,还打定主意陪李卓去京中。
吴齐心知也劝不动,便跟当年的侯爷一样,死活就认了一个死理,生死无惧。
一路南行,到临渝关时,赶着郝宗成下令调临渝关的守军北上辽西。而在辽西,东胡人组织了上万兵马来夺松山城,郝宗成击退之,又纵兵追击,获首级五百余颗。
报捷的骑队威风凛凛的进入临渝关城,每匹战马两边都悬挂了十数颗首级,冻成冰葫芦似的,面目狰狞,迎得关城内的民众夹道围观,当真如过节般欢乐——在吴齐等眼里,这不过是大越朝最后的回光返照,这样的胜绩,还是东胡人拱手送过来的。
李卓率兵进辽西,兵马六万有余。虽说前锋扫下松山城,但整个征北军的兵力是呈梯度布置,李卓不会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松山城,好给东胡人包圆的机会。就像东胡人在大同外围集结了十万兵马,但真正进入大同城墙视野的,也就两三万人,更多的兵力是散在外线。
包括松山城的一万两千余驻军,整个前沿一线的兵力不足三万;在进辽西之后,李卓更大的精力是去恢复宁津到松山一线的塞堡。即使是酷寒季节,也是勉强恢复了从宁津到松山的十余座坞寨,约有三万兵马都驻守在这些坞寨里。
如今辽西的兵马都给郝宗成调到松山一线,还不断从临渝、昌黎等后方抽兵压上去——虽说郝宗成在松山进逼辽阳的动作也不大,也是怕贸然攻打辽阳会失利,但是他将整个蓟镇军的重心往前移,就已经是落下东胡人的圈套跳不出来了。
不要说东胡人可以从大同方向迂回到燕南,但郝宗成将蓟镇军都调到松山一线,东胡人从侧翼派一支精锐骑兵直接从辽东湾厚达三四尺的海冰上趟过,插到松山之后,断粮道、截归路,郝宗成如何应对?
李卓到临渝关犹不肯绝望,在临渝关城里住了几日观望形势,还写了好几封信托北上的将领捎给郝宗成、袁立山等人。
二月初五,从晋中武安县传来有虏骑前哨掠境的消息,无论是朝廷,还是临渝,对此消息都不甚重视。虏骑主力滞留在大同一线,其前哨游骑渗透到晋中,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寻常之事,也更迫切的希望辽西一战能获得大胜。
吴齐却晓得这是虏骑从晋中迂回的前兆。
井陉、武安两县皆有隘道从晋中穿插到燕南来,是为一为滏口陉、一为井陉,再北面则是飞狐陉,再往北就是京畿与大同相接的蒲阴陉,又名紫荆关道。
吴齐不能在临渝再延误时间,李卓也晓得大势非他能改,当日在临渝两相辞别。吴齐带人马往津海赶,李卓、高宗庭、耿泉山、陈定邦一行西行去京中……
二月初八,吴齐刚返回津海,就接到东虏亲王叶济多镝亲领精骑从井陉县借道再入燕南的消息。
叶济多镝所率骑兵不多,仅万余精骑,马皆有副,但行速甚疾,有如雷霆穿空,在晋中、燕南猝不及防之时,就突然穿插到晋中中部,夺井陉城,再入燕南。
这才是第一波,淮东预计东胡人能从大同方向的十万兵马里抽调出三万精骑南下迂回作战。
当蓟镇军给抽空之后,包括燕南、京畿及蓟州等地,都没有能与虏骑野战的兵马。
吴齐与孙尚望、林续文等人汇合后,对虏骑入燕南的消息,他们倒不怎么关心,他们眼下也只能谨守河间、沧州、津海三座城池,实在不行,也只能都撤到津海来。天气不会再冷下去,只要海路通畅,津海就有退路。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北边:郝宗成在知道大同方面的虏骑从晋中借道插入燕南之后,是继续攻打辽阳,还是从松山仓促后撤?若是郝宗成决定从松山撤兵,在东胡人的拦截阻击,最后能有多少兵力撤回关内?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