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说淮安养军之资每年有十五万两银的缺额,你觉得他有没有跟我说实话?”顾悟尘问道。
赵勤民说道:“林制置使可没有必要瞒大人您啊!”
顾悟尘摇头微叹,说道:“这些年来,我始终都看不透的人,就是这小子了。”
赵勤民知道顾悟尘这么说,是视他为亲信,他心里自然高兴,但不能将这股子高兴劲露在脸上,说道:“我觉得林制置使所说的数字还是契合的……”
“怎么个契合法?”顾悟尘问道。
“除崇州县的夏税秋粮正赋归淮东军司所得以补军资不足外,淮东军司的粮饷还有两处来源是明确的,”赵勤民说道,“一是朝廷以两万的兵额数给淮东军司拨饷,差不多每年要拔二十万两银子。这部分银子受淮东军领司控制;这么一块大饼,要给归附淮东的孙壮所部分去一多半,真正能得林制置使司手里的,粮食、兵服、军械等物资折银也就**万两。还得幸亏刘庭州大人公正不阿,没有从中克扣;另一个就是海虞等县对嵊泗防线的贴补,以粮食、布匹、肉菜为主,一年大约能得四五万两银子。淮东这两处粮饷来源,基本上是半公开的,想必岳冷秋、张希同二人,心里也都知道一个大概数目。此外,林制置使进驻崇州后,大规模的减租减赋、免除杂捐及人头摊派,但铁腕治政,清查田亩,对粮田优劣进行重新定级,使得崇州的夏税秋粮正赋激增,达到三十万石。这些钱粮归林制置使自个支用,但也要报备郡司。这个数目也是真实可信的,林制置使真要造假,拿以往的数目报备就成,完全没有必要增加三倍。夏秋粮正赋里,要扣除掉地方上的支用;真正能用来养军的,顶多占三分之二。折银也就十一二万两。以上三项相加,就是外界也能大体估算出淮东军司的粮饷总数来,大约为二十五万两银左右。林制置使说淮东养军一年要四十万两银子,如今还有十五万两银子的缺额,倒是跟这三个数据契合的。”
“照这么说是契合的,但他的账算得太明,太契合,反正不能让人相信,”顾悟尘说道,“他在崇州占了不少田,这个数字别人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占了不少田,林制置使也许是将这些当成私产了,公私要分开,这些田产倒不能归到军资里算。”赵勤民倒是一个劲的替林缚解释,他晓得顾悟尘对自己的女婿都不能完全信任,他再说什么话,也是没有用的。
当然了,淮东军粮饷还有最大的一处来源,就是盐银保粮。
盐银保粮的实数,顾悟尘、赵勤民都能从青州、津海两地核对到。
林缚从中征收高额厘金,主要用于运盐河清淤及修捍海堤等大型工程。而这两桩工程实在浩大,顾悟尘、赵勤民、林庭立,甚至岳冷秋、张希同等人都相信在捍海堤修成之前,林缚无法从盐银保粮里额外再多得多少银子用于养军。
这也是岳冷秋、刘庭州后期支持淮东修捍海堤的主要原因,都怕林缚拿这笔银子去养军。
盐银保粮的事情,赵勤民也就没有提及。
“淮东兵卒也应有两三万人,他这次带来江宁,一下子就是两千精骑。我听杨朴说,那些马儿个个都齐脖子高,江宁城里想见到一匹都难,都是上等的军马,百金难求。我真怀疑每年四十万两银子,能养下这么一支马步军及水营皆全的精锐来?”顾悟尘疑惑的问道。
淮东军两万八千卒的粮饷、军械补充以及战船修造,拿镇军的标准计算,每年差不多是只需要四十万两银子。
一支军队是否精锐,跟领兵将帅有很大的关系,但也离不开物资保障这个根本。一般说来,只要领兵将帅能做到公正无私、不克扣粮饷,所率军队士气都堪一用,战斗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淮东军要比普通镇军精锐得多,背后自然也应该有比普通镇军更强有力的物资保障。
岳冷秋给长淮军的日常补给要比普通镇军的标准高五成,所以长淮军的战斗力要明显强过普通镇军。但就以往的战例来看,长淮军还不足以跟淮东军抗衡。
顾悟尘也直接治管江宁水营,对这个熟悉,所以在林缚说淮东每年只需要四十万两银了作军资时,他就怀疑林缚故意说了谎,心里给堵个东西似的,不舒服。
林缚实际上也没有瞒报,淮东军司每年是要从外部拨入四十万两银的物资用于养军。
只是这些物资在淮东军司部怎么运作、流转,外人却是不知道的,也就根本无法从银钱开销上推测淮东军的真正实力。
津海级战船,林缚向佐贺氏、东州都督府出售,一艘计三万两银子,而淮东军司内部以成本价核算,计一万两银子;这内外就差了三倍。
精铁陌刀,军械监向外出售,一柄计八两银子,内部以成本价核算,不足千钱;内外差了有八倍多。
上等军马,淮东从儋罗以及本州岛购售,一匹才十几二十两银子,比普通的骡马略贵一些;而在缺少优良战马的江东郡,一匹上等军马少说要七八十两银子。
肉食禽蛋等,淮东军司都尽一切可能的自产,仅西沙岛滩养禽规模就达到三四十万羽。每年虽然也放食杂粮,但更多是以藻螺喂养,差不多达到一斤杂粮出一斤蛋的水平。
淮东军司要没有在崇州建立起完善的生产体系,一切补给、军械、战船,都从外部购买,一年八十万两银都打不住。
崇州及观音滩建有大量的工场作坊之事,顾悟尘也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淮东军司所控制的崇州及观音滩工场群,生产效率早就远远超过官办作坊。
仅以冶炼精铁核算,崇州采用双炉炼法之后,同样的人手、一处高炉略加改造,出精铁量就提高了四倍,精铁质量也丝毫不差于用木炭炒铁。
不能清楚淮东内部的运作细节,外人即使再精通算计,也根本不可能估算到淮东真正的军事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