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晋大喝一声:“剪得好!剪得好!”
众人都是一愣,刚才那晋还怒斥剪辫子是歪理邪说,这一转眼,就盛赞辫子该剪,前后判若两人,这立场变化也太大了!
那晋这个满口纲常礼义的迂夫子,原本极为顽固,谁要是敢于冲破纲常礼义,他就要和谁拼命。可是,自从收了周宪章这个徒儿,那晋就变得毫无原则,他把周宪章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原则溺爱孩子的父亲,周宪章剪了辫子,那晋明知不对,可他实在是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徒儿,连他终身捍卫的纲常礼义也不要的!
现在,周宪章就是上房揭瓦,那晋也要给他找出合理合法的依据来!
那晋确认周宪章自己剪了辫子,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倒连声叫好,周宪章吓了一跳,他以为那晋受到强烈刺激,精神错位了。
“师父息怒,师父这事容徒儿慢慢解释……”
那晋一挥手:“徒儿不用解释,为师完全理解,正如刚才这个混蛋……好汉,所说,辫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为师与这位好汉较量,眼就要取胜,就因为辫子被他抓住,马上落了下风,可见辫子不是个好东西!徒儿敢于冲破重重阻挠,率先剪掉辫子,可见徒儿胆识过人,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我皇上之福,太后之福,袁大人,您说是不是?”那晋望着袁世凯说道。
袁世凯正在饶有兴趣着这一对活宝师徒发表奇谈怪论,忽见那晋把皮球踢给了他,只得慌忙做答:“呐,这个,辫子嘛,剪了……”
那晋急忙接口:“袁大人说得好,辫子剪了!袁大人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朝廷钦差,袁大人的意见,就代表太后的意见!徒儿遵从袁大人的意见,剪了辫子,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袁世凯目瞪口呆,他本来是想说,“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出来。”本来,周宪章剪辫子的事,朝廷早就知道了,太后老佛爷也不打算因为这个追究周宪章,所以,袁世凯落得送一个顺水人情。可他话说了一半,让那晋来了个断章取义,变成了“辫子剪了!”,这就成了撺掇别人剪辫子!性质完全变了。袁世凯惊得做声不得。
袁世凯慌忙辩解:“那大人,我是说……”
“袁大人一定是说,英雄所见略同!”那晋急忙接口。
“不是,我是说辫子……”
“袁大人果然英明,打算在小站要求新军也剪辫子。”
“不是,”袁世凯大急:“我是说辫子的事……”
“袁大人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完全理解袁大人的一片苦心!”那晋自作聪明:“袁大人有心剪辫子,但辫子事关国体,要慎重!不宜马上在全国施行。这么大的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下官以为,我徒儿周宪章的章营可以先行试点,待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袁大人的小站新军中推广,时机成熟后,再全国逐渐推广,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世凯急得满头大汗,莫名其妙被那晋这老头子绕了进去,这辫子的事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急忙转移话题:“这个辫子的事,咱们暂且放下,那大人,咱们是奉皇上、皇太后的旨意,来向周宪章颁旨的,您,咱们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
姚喜还没反应过来:“老头,你刚才还痛斥我们剪辫子,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放肆!”周宪章喝道:“这是我师父那晋大人,姚喜,你殴打我师父,老子完了再找你算账!现在你他妈的的还不给他老人家赔罪!”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冲进门来的,不是唱戏的,人家穿的也不是戏台上的戏服,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服!
姚喜荒蛮匍匐在地:“那大人,这屋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小人一时不察……”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姚喜这哪是赔罪,整个就是骂人。堂堂朝廷钦差大臣怎么就呈了泥沙俱下了!
那晋却是不以为意:“这位姚先生舍身护主,是为义,冒着杀头的危险殴打钦差,是为勇;混战中揪住敌人的辫子,是为智;打败敌人,又能见好就收,是为仁;向老夫磕头,是为礼;这位姚先生礼义仁智勇,样样俱全,真英雄也!”
在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心目中,古往今来,“礼义仁智勇”俱全的人物,只有一个关云长,今天,那晋也不知是那股神经发了,竟然把这个伟大的荣誉,送给了姚喜,这个姚喜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刚刚还把三品大员那晋的官服撕了个乱七八糟!
其实,这和他称赞周宪章剪辫子一样,属于“爱屋及乌”,周宪章是他的爱徒,这个姚喜明摆着是周宪章的小兄弟,那晋害怕周宪章不高兴,干脆,把“礼义仁智勇”送给了姚喜,只要徒儿开心就好。
那晋称赞完姚喜,这才清了清嗓子,喝道:“周宪章接……我的顶戴呢?”
那晋这才想起,对徒儿可以百般溺爱,可颁旨仪式事关朝廷体面,马虎不得,他的顶戴被姚喜打飞了,官服被姚喜撕破了,形象极为狼狈,如此模样颁旨,朝廷威仪何在?
钦差的顶戴没了,这还了得!众人立即行动起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寻找那晋的顶戴,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姚喜,爬到床底下,把蒙了一层蜘蛛的顶戴找了出来,那晋大喜,抢过顶戴戴在头上,大喝一声:“周宪章及章字营官兵接旨!”
那晋的官服乱七八糟,可顶戴端正,面色庄严,捧着圣旨一声山呼,字正腔圆,颇有气势,把章字营这帮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屋里屋外,跪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