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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立今天很倒霉。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倒霉!
他在会展大厅的时候,已经腿脚不灵光地当众摔了一跤了!那一跤已经让他今天丢够了人,而他刚刚在上台的时候还在想,要好好做做演讲,为自己挽回点面子,却不想在上台阶的时候,脚一抬……
“砰!”地一声,曹立摔了出去!
“哗!”地一声,台下集体侧目!
曹立摔倒的姿势太令人难忘了,他腿脚一僵,以单膝跪地的姿态给省领导的演讲台上来了个大礼!然后身子一歪,以头抢地!
他身子歪倒在台阶上的一瞬,本能地伸手一扯,结果不幸扯到了领导演讲台的桌布,深红的桌布,上面压着的鲜花、茶杯、麦克风,一股脑儿地被扯了下来!
乒呤乓啷!
稀里哗啦!
省委书记杨洪轩脸黑了,而曹立已是被砸了个满头包!
看着这突来的场面,台下的企业家们寂静无声,台上的省市领导脸皮抽搐尴尬至极。
台上台下,唯有一名少女低垂着头,肩膀微颤。她唇角翘着,下巴融在毛茸茸的小白貂披风领子里,衬得脸蛋儿圆润薄粉,娇俏不已。
她收回掐着的指诀,身旁坐着的男子却将目光在她指上轻轻一落,眸中含笑,却生出抹别样的意味来。
“得罪你,真是不幸。”
龚沐云的话让夏芍抬眼,她尚未从小小地报了仇的快意里走出,眼眸仍弯着,月牙似的,比平时的宁静淡雅多了分娇俏鲜活。看得男子微微一愣,紧接着眸中笑意里生出些缱绻温柔来。
这略带些宠溺的眸让夏芍也愣了愣,随即便恢复常态,从容淡定地坐好,望着台上,“没什么,小失惩戒而已。”
如果曹立再纠缠她,她会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忙到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她的。
台上,自夏芍松开手的那时候起,曹立的腿脚便恢复自由了。但他也知道今天这事闹大了,当众出丑不少,还害省市领导跟着一起出了丑。这要是说自己只是不小心摔着了,那可不好交代,还不如推脱说自己腿脚不灵便呢。
于是,曹立便装模作样倒在地上不起来了,这虽是权宜之计,但在省内企业家到齐了的场面里,实在是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省委书记杨洪轩也恨不得找个地洞把他塞进去!
平时腿脚挺灵便的,来他家的时候不是挺勤快吗?怎么今天搞这么一出!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
工作人员过来,把“腿脚不灵便”的曹立给抬了出去,安置在了休息室,等救护车来了,直接给送去了医院。
一场企业家年会,被曹立给搞得两度场面混乱,直到散会,省委书记杨洪轩还脸色发青。
估计,曹立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但夏芍却是舒心了些,散了会她便笑眯眯地坐进公司的车,告诉龚沐云晚上订好酒店打电话给他,然后便坐车回了公司。
快过年了,公司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光是年终总结,就有不少会要开。且今年华夏集团成立之初就扩张很快,打了一场商战,容纳了不少人员和业务进来。员工在集团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必须要安排好。除了年终奖励、表彰,还得想办法稳定员工的心态,令其对公司有归属感,并对新一年的工作充满期待与干劲。
这些事并非小事,在企业发展里,人力资源永远是基石。稳定了人心,留住了人,企业才能平稳地发展。
这些事虽说不用夏芍亲力亲为,逐一过问。但她却必须要重视,孙长德提议举行年终舞会,他在国外的时候,公司一些激励员工的制度很不错,可以在华夏集团里试行一下,夏芍对此点头应允。她前世在公司时也有年终舞会,那时一些激励员工的方法也很奏效,她与孙长德一讨论,决定今年试行一下。
公司还没到放年假的时间,夏芍虽然后天就回家,但她回去后也不是没事做的。福瑞祥的总部在东市,回去后照样有公司的事要处理。年终舞会的时候,她还得再回来出席。
说是寒假,她一点也不轻松。
而且,除了安抚和激励员工的事,公司新一年的营运计划与策略却是真正需要夏芍掌舵的。
新一年公司的营运方面,夏芍早就想稳一稳,先把原盛兴集团的那部分稳住了再说。全国各地吸收进来的古玩行、华夏在青市和东市的两处拍卖公司、艾达地产,还有原来盛兴集团投资的几家酒店。她要给集团一个融合稳定的时期,也给人心一个稳定的时期。未来两三年,华夏集团小动作可能有,但大的动作应该不会有。
明年一旦艾达地产公司将市中心那块地标建成,她的私人会所开业,她便要在会所布下风水局,除了为华夏积累人脉以外,她自己也要在其中潜心修炼,提高一下在玄门术法上的造诣,以应对一年半后的香港之行。
但要布风水局,夏芍还需要几件吉气蕴养出来的法器。因为这风水局,与寻常所布用处不同,她要在其中修炼玄门心法,有法器助阵才可事半功倍。只是法器不易寻,夏芍虽已提醒陈满贯,让他留意古玉,但仅凭福瑞祥的力量,不一定能这么快就寻得。
因此,夏芍决定,明年在东市的夏拍之前,先在青市这边举办一场古玉器和古家具方面的专场拍卖会。一来把古家具这方面的市场炒热,二来通过玉器拍卖的专场,大范围地搜寻好玉。
倘若这种办法再寻不到,夏芍便要考虑明年暑假寻访国内名山大川,找处风水极佳之地,自己蕴养法器了。
但这些事现在还没定下来,眼下夏芍要做的就是安排公司的年会、回家看望父母师父,以及稳定公司、准备明年的拍卖会。
当然,还有今晚要设宴款待龚沐云的事。
夏芍在市区订了家菜色很有特色的酒店,她也不订那些法国餐厅、意大利餐厅之类的,这样的餐厅他指定也没少去过。夏芍总觉得,他来青市一趟,品尝些当地最有特色的菜才是最好的。
订的房间颇具古典气派,一水儿的红木装潢,牡丹屏风后隔着小茶室,宴会厅处还内置了张台子,以雕栏相隔,置琴架古筝,客人用餐时酒店有现场演奏的服务。
夏芍觉得这家酒店不错,很适合龚沐云。她先一步来了酒店点好了餐,然后便坐去茶室里要了上好的碧螺春来,亲自焚了香,选了雪白透净的瓷器。
对于茶艺,她跟着师父学过,只是平日喝茶也不是每次都这么讲究。但今晚宴请龚沐云,本就是为了赔罪,夏芍自然认真些。
龚沐云来的时候,已是一室幽香,少女坐在软榻上,一袭浅嫩色的半袖旗袍,绣着春绿的新枝嫩芽儿,有雀鸟落于其上,婉转空灵。她发丝未簪,软软垂落肩头,纯美灵动里带些学生气。外头分明还是隆冬,枝头尚落着雪,一见她这身打扮,便忽觉春来。
“我以为,你会亲自到外头迎我的。”龚沐云含笑走来。
夏芍正涤着茶具,抬眸望去一眼,便娴静一笑,“外头多冷啊,我坐在这儿多舒坦。”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换得男子眸中带起些打趣的笑来,“哦?这回倒是不跟我见外了?”
夏芍手中动作微顿,瞥龚沐云一眼,内心有点郁闷。这人,瞧着温雅谦和,怎么这么记仇?她不就说了句两人不熟么,她说的是实话啊。
“我以为焚香斟茶,才更是待客之道。”夏芍垂眼,看着眼前的茶杯晶莹剔透了才停下动作,“请坐。”
龚沐云依言坐来她身旁,话语却是沉缓,慢声道:“哦?那这么说来,果真是为了赔礼,你才如此隆重,说到底,还是把我当客了。”
夏芍:“……”
她可以揍人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男人就不能不提么?这人……好小心眼!
夏芍抬起眼来,好生看了龚沐云一眼,实在闹不懂,这容颜绝世谪仙般的男子,本应是美好的让人不忍亵渎的存在,但为什么这么好的气质,还是能让她生出想揍人的冲动呢?
她眸中的意味虽只是一瞬,但那小刀子般的光芒仍是被男子捕捉到了,他不免微怔,轻轻挑眉,继而愉悦地轻笑出声。
夏芍垂眸,不再理他,开始斟茶了。
品碧螺春合共十二道茶艺,每道都有讲究,焚香称为“焚香通灵”,涤器称作“仙子沐浴”。
碧螺春只能用八十度左右的水,热了不成,冷了也不成。夏芍将茶桌上晶莹剔透的茶盏烫过一遍,敞着壶,看那壶口水汽氤氲,这道程序便叫“玉壶含烟”。
夏芍将茶拿过来,亲自挑拣赏茶,看那茶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多像民间故事中娇巧可爱、羞答答的田螺姑娘。碧螺春有“四绝”——形美、色艳、香浓、味醇。赏其形美,便叫“碧螺亮相”。
龚沐云见她细细挑选,专选那银芽儿隐翠的,动作轻缓,意态专注,不免含笑望着她。她腕间一只碧玉圆镯,将半截手臂衬得雪润,七分的袖子,更是将手臂衬得精致。多年来,她是他唯一见过的气韵如此古典淡雅的女子。这旗袍、这玉镯,在她身上如此契合,宁静淡雅,若不思那窗外烦扰世间,倒以为时光倒退,回到了那古雅的年代。
他看着她执过壶来,悠然斟茶,水只注到七分满,留三分含情,水汽氤氲,这“雨涨秋池”的程序在她手中,竟如此悠然自得,当真有几分李商隐“巴山夜雨涨秋池”的绝美意境。
“这茶艺跟谁学的?”龚沐云笑问。
“师父。”夏芍垂着眼,将茶荷里的碧螺春依次拨到已冲了水的杯中去,看那满身披毫、银白隐翠的碧螺春,如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杯中,白云翻滚,雪花翻飞,煞是好看。她不由一笑,“师父常说,养气之道,心境宜空明虚静,修习茶艺于养心有所助益,我自小便学,有阵子没这么沏茶了。”
“哦?”龚沐云闻言轻缓地点头。
夏芍忽然觉得最后一句话多余了,她赶忙抬眼,警觉说道:“不准再提今天上午的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温雅谦和的外表不过是表象,他绝对是记仇的。上午得罪他一句,今晚才刚进门,他就提了两回了。以他刚才的做派,指不定要来一句“哦?看来果真是把我当客了,不然为何这般隆重”之类的。
他已经提了两回了,再提一回她一定会揍人。
龚沐云被她一句唬得一愣,继而轻笑,眸中风华流溢,十分勾人,“我没打算提啊,你冤枉我了。”
夏芍翻了个白眼,她可不这么认为。
瞥一眼桌上的茶水,已如春染碧水,她这才将茶盏端来,递给龚沐云。
男子接过,轻轻一品,眉眼舒展。
碧螺春之美初尝如玄玉之膏、云华之液,色淡香幽、汤味鲜雅,再啜便如琼浆,醇美回甘。待到三品,已如法味,人生百味,皆在其中。
“怪不得佛典中以醍醐来解最玄妙之法味,好手艺。”龚沐云品过茶,意态赞叹,“有生之年,这是第二回品到如此绝佳的手艺。”
“那第一回呢?”夏芍好奇问。
龚沐云一笑,曼声道:“我自己。”
夏芍:“……”
自恋!
两人品过茶,焚香刚好燃尽,时间上刚刚好。这时,服务员进来,表示菜肴已经准备好了,询问是否上菜。
夏芍点头,这便与龚沐云去了前厅入了席。
菜品都是夏芍精心挑选的,青市这边的特色菜,别的地方吃不到这正宗的味道。菜色上齐全了,一名穿着黑色长身旗袍的女子便随着服务员进来,给夏芍和龚沐云行了一礼,便去了栏台后的琴台上。
夏芍给龚沐云布了菜,放下碗碟才转头看了眼琴师,女子正背对着二人走上琴台。夏芍的目光在女子的旗袍上定了定,只觉得今夜她宴请贵宾,这颜色略显暗沉了些。但好在见女子旗袍边上滚着一溜红线,瞧着也不说太黑沉,她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夏芍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龚沐云抬眼望了女子一眼,只一眼便垂眸一笑,与夏芍用餐了。
夏芍亲自布的第一道菜,龚大当家的自然是赏脸。他用餐时也是不紧不慢,优雅沉缓,细嚼慢咽,看他用餐是一种享受。
厅里筝曲悠然,美如谪仙的男子含笑用餐,画面实在是美。夏芍看着,原想着为他介绍下菜色,这会儿倒觉得不好开口了,怕他有食不语的习惯。
反倒是龚沐云看她一眼,咽下口中菜,轻啜了口温水,放下筷子,这才问道:“怎么不说话?”
“食不语。”夏芍挑眉,很自然地笑道。
“你已经语了。”龚大当家的笑看她。
夏芍一愣,轻笑一声。既然他不介意,她这才尽地主之谊,为他介绍起了菜色。为了表示自己对这顿宴请的认真赔过之心,夏芍下午还是花了些时间跟酒店的工作人员了解这些特色菜肴的来历说法、烹制技巧,有没有什么历史故事之类的。
龚沐云边听边用餐,眉眼舒展,听着琴音,再听着夏芍的讲解,很是惬意。
他晚餐用得并不太多,但每道菜都精细地品尝过,夏芍点的菜不少,连着尝过几次,她都有了七八分饱,不免说得多,吃得少,筷子动得越来越乏。
龚沐云目光在她手中筷子上顿了顿,垂着眸,这才忽然开口道:“汉宫秋月。”
夏芍被他突来的话闹得一愣,却见他笑了笑,夹了筷芙蓉虾球入碗碟,入口前说道:“《汉宫秋月》此曲乃是衷诉宫怨之曲,哀婉悲愁,意境怎适合今夜晚宴?换首曲子来听听。”
夏芍这才听出他是跟琴师说话来,不免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讲究。
“就换《阳春白雪》吧。”龚沐云漫不经心吩咐。
台上琴师住了曲子,这才换了他指定的曲子弹。
只是刚曲子刚起,龚沐云咽下口中芙蓉虾球,慢悠悠地喝了口水,便放下筷子一笑,“阳春者冬去春来,白雪者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心气沉,如何奏得出清新意境来?这是哪里请来的琴师,这般水准,也来献艺?”
他这么一说,那台上的女子便琴音一乱,住了手。
夏芍微微蹙眉,看向龚沐云,总觉得他这话太无情了些,以他的素养,不该如此才是。
龚沐云却已起了身,走向那名女子,“琴不是这么抚的,你且从旁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