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政重故作镇定道。
“也罢,”忠广觉得两人这般云里雾里的不知要扯到什么时候,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今晨您让泷山留下守城之事,恐怕是您的苦肉计吧?只可惜泷山似乎是被蒙在鼓里,也许永远也体会不到殿下的苦心。”
“但马守你……”政重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闷不做声地垂下头。
忠广见政重有些沮丧,心里也是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将话说的那么直白,于是便点到为止,以长者的姿态拍了拍政重的肩膀,诚恳地说道:“此番吾等去江户,必然是九死一生,泷山是您的亲信和好友,您怎会突然让其留在玉绳城送死?便面上众人觉得您是为了老臣大义灭亲,实际上您心里清楚,以泷山的性格,只有留在玉绳城才有生路。敌军已经越来越近,万一哪天弹尽粮绝,江户中纳言要求‘全城玉碎’,我们岂有独活的道理?
老臣虽然有时候很固执,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外人不了解您,老臣还能不了解么?正是因为太了解,才没有戳穿殿下的计谋,不过一想到泷山可能会因此对您耿耿于怀,老臣实在忍不住,只好现在开口和您牢骚两句,还请殿下恕罪。”
忠广这般掏心掏肺的吐露心声,让政重甚是羞愧,他本以为忠广会拿这件事要挟自己,没曾想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顿时波涛汹涌,两眼也像是抹了芥末一般,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两行热泪。
“但马守,之前都是我的错,早知您如此豁达,政重也不会出这等下策。”政重抬起头望着忠广,却见忠广笑眼盈盈,那眼神,如同看着自己孩子一般充满了不尽的关怀和喜爱。
“殿下年纪尚轻,难免有些事考虑的不周全,老臣自是能理解。您那苦肉计也并非下策,这不,除了老夫,其他人不是都没看出来么,而且还为您大义灭亲,铲除奸佞拍手叫好呢。
老臣跟随主公数十年,正纯、你还有忠纯都如同老臣的孩子,有时候虽然调皮,做出些糊涂事,但丝毫影响不了老臣对你们的感情。主公此番陪内府征战会津,生死未卜,如今玉绳城落城不可避免,江户城也是岌岌可危,整个关八州已经是千疮百孔,蚕食殆尽。这是桶狭间以来未尝有过的危机,你因此慌了手脚,做出些傻事也是能理解的,老臣不求别的,只求你不要因此沮丧,老臣活着一天,就必定保你一天平安。”
本多政重此刻已是热泪盈眶,脑袋中回想起之前与忠广的种种往事,百般情丝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忠广大而沧桑的双手,激动地倾诉道:“之前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原谅我,此番若是能活着走出江户,请让好好报答您!”
忠广的两个儿子皆战死在了朝鲜,本已对未来失去希望的他,此刻听到政重的肺腑之言,如同焕发了新生,他微笑着冲政重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先睡一会吧,天色尚早,我们今晚就不在品川过夜了,直接去江户。我去找别所殿下聊一聊,貌似也有三四年未曾相见了。”
说罢,忠广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轻手轻脚地走出偏殿,又轻轻地将房门关山。忠广转过身,突然发现花园的角落里有一片盛开的桔梗,心中既是惊喜又是感慨:“玉绳城的家里,那片桔梗的规模可比这里大多了,不知何时还能相见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忠广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拔出太刀,双腿侧开摆出战斗姿势,眼睛死死地盯着花园的尽头的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