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乙自从流浪他乡就身无长物,现在在他乡偶遇他以为的旧物,一时间激动的鼻子发酸,眼里就要泛出泪光。
牧青远声音发涩,他对刘乙说道:“刘无优,这长刀是季将军帮你找到的,你还不快谢谢他。”
刘乙一点不含糊,他在季洺秋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季将军。”
季洺秋沉默一会儿,看着眼前依旧跪在地上的孩子:“起来吧。这长刀既是你刘家之物,如今物归原主,今日我便还给你。”
牧青远一惊,正欲开口阻止就听季洺秋继续说:
“作为回报,这长刀我在卫昌城找到后,发现它较之我军所用兵器要锋利且坚韧不少。刘无优,我要知道令尊铸刀时,用过什么特殊的锻钢之法。”
柳家男儿四岁学画兵器图样,六岁便会被父兄带入有铸造兵刃的铸钢庐学艺。到卫昌山贼劫城时,刘乙一共随父亲学过两年,这也就是他为何能画一手好白描的原因。
季洺秋知道如此不禁大喜,定下了后日走时带着刘乙回兵营,让孩子会会自己手下的兵器匠。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刘乙看天色有些晚,抱着食盒离开了。
桌上的冰糖肘子已经放冷了,卤汁凝成了冻,牧青远看着凝在冻里的肘子肉,轻轻叹了口气:“小乙满心欢喜的拿回来给我吃,我还没吃两口就失了胃口,真是辜负了他。”
季洺秋正准备起来让下人把桌上饭菜收了,听牧青远这么说知道他若有所指,开口说道:“你也是为了他好。”
牧青远听季洺秋这么一说,忽的笑了:“就知是这句话。这可能是好事,可毕竟是错事。”他看季洺秋叫人收拾桌子端来了药,皱着眉一口气喝了下去往嘴里扔了一个蜜饯解苦,含糊不清的说,“既然是错事,就该拨乱反正,过两日我找小乙把实话说了。”
季洺秋劝道:“现在铸造之法指日可得,他的身世之事不必急,徐徐为之即可。”
“我那个谎撒的漏洞百出,小乙现在只是兴奋来不及多想,等他静下来总会发现破绽,与其他自己发现,不如我自己主动和他讲。”牧青远苦笑一下——除去那把刀一看就是有人精心保养着的不说,有关蛇柳纹还是季洺秋离开绸琼之后才知道,就算他真去卫昌旧址去搜,搜出这把长刀也不会断定这就是刘家旧物。
牧青远说起这个就想起季洺秋送出去的长刀:“哎,话说回来,你怎的就直接把长刀送出去了?”
季洺秋笑道:“那长刀是要传给我儿子的,原本就该给他。”
牧青远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忍不住骂他:“小乙是我儿子,哪来你这么一个便宜爹。”
季洺秋捏了一把他的脸,掐着嗓子装了女声说:“亲都成过了,你要是不认我,我可就要喊你一声薄情郎了。”
牧青远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伸手去挑季洺秋的下巴:“你这小娘子……”他刚装模作样的说了几个字,就没崩住笑了出来。
相聚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季洺秋该回营的后天,好在兵营和剑蓟不远,季洺秋又答应了七日后就回来,牧青远万般不舍的把人送走了。
刘乙跟着季洺秋一并走了,剑蓟只剩下祖重南和牧青远两人。
祖重南站在季家大门口看着身边明显还在遥望徒弟远去背影的学生,抖落一身被酸出来的鸡皮疙瘩:“回回神多情种。”
牧青远有些不好意思,他手有些不自然的卷起袖子又放开,转移话题一样说起了正事:“祖公,我从户籍册上发现了些许奇怪的地方,本应前日就该和你讲了。”
祖重南却在找他挡风雪的大氅:“等我回来再和我讲,我现在有事要出门。”
牧青远生病这几天一直被季洺秋圈在房里,现在看老师要出门,快步跟了上去也要出去放风:“我能不能一起去?”
祖重南看他一眼:“只要别再染上风寒就好,跟来吧。”
等牧青远跟着出了门,才想起来问:“祖公咱们这是要去哪?”
祖重南和牧青远一起上了马车,他腰间别着一个葫芦酒壶,闭着眼回道:“祭故友。”
剑蓟城门内不远的大道上屹立着一颗胡杨,胡杨不知长了几千年,粗壮的枝干几乎占据了整条道路。
祖重南让车夫在这胡杨树前停下,下了马车将腰间酒壶内的酒尽数倒在了那株胡杨树前,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尽的时候下起了雪。树下积雪过人脚踝,祖重南壶中的酒是温过的,很快融穿积雪沉到了泥土中,洋洋洒洒的新雪又很快填了进去。
祖重南在树前站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无叶的枝干,牧青远听到自己老师轻声说道:“春君,当日一别二十多年一晃已,赤阳如今已有白发了。”
祖重南又站了一会儿,对一直站在没说话的学生说道:“我打算走着回去,现在下雪了,你病还未好全,自己先坐车回吧。”
牧青远看老师神色哀哀,转身给车夫塞了半贯钱让他先回:“我拿了手炉,不觉得冷,和祖公一起走着回吧。”
祖重南又把那个酒壶别回腰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走着,觉得今日异常安静的学生奇怪的很:“你平日什么都问,今天怎么没声了?”
牧青远讪讪的说:“学生好友沈顷碧曾说学生凡事太过好奇不好,学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所以……”
祖重南道:“听他胡扯。沈探花心思重,你莫要和他学。凡事求解哪里是什么坏事。”
“哎。”牧青远应了一声,“那我可就要问了,不提祖公你如何会和一棵树是故友,学生只说那树活的好好的,人家没死你祭奠人家干什么?”
祖重南抬脚就要踢他:“跟着西颢不学好,把他那点流里痞气都学过来了。”
牧青远赶紧往前小跑两步怕被踢到,谁知雪天路滑,差点摔倒,他好不容易稳定好身形,听祖重南对他提起了他的那位故友。
“其实我也不知他是否是今日死,更不知他埋骨何地,”因天冷祖重南说话间口呼白气,他问牧青远,“你可知和我同届的状元郎是谁?”
牧青远摇摇头,他连如今的几位皇子都还是进了芍阳后才分清哪个是哪个,就更不会知道二十年前的状元郎是谁了。
“是海汐侯陈玉的独子陈青律。”祖重南解释道,“剑蓟是我任地,这株胡杨‘大将军’的这个名字,就是当年我和他一同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