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皱眉道:“待近了我再看看。”他这一生走过的路、读过的书,不敢说无人能及,定然也是世间少有,可他搜肠刮肚,一时间都辨认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未知令人恐惧,哪怕将士们不说,燕思空也能感觉到周遭气势的微妙变化。
梁慧勇吼道:“弓箭手。”
所有弓箭手都拉满了弓,待金兵进入射程的那一瞬间,梁慧勇厉声喊道:“放—— ”
箭雨从天而降。
时隔二十一年,卓勒泰与广宁,再一次开战了。
漫天飞矢洒下,大多钉在了盾牌上,余下的穿透了血肉之躯,亦或插进了那黄色奇物之中,只见那东西瞬间泄气,慢慢地瘪了下去。
推至城壕边,金兵放开绳子,那些东西便掉进了壕沟之内。
燕思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是羊皮胎!”
那羊皮胎,最早有百姓钻入其中,浮泅过河,后有人将其制作成了革船,可供几人临时渡河之用。
制羊皮胎,需取公羊从颈部将整张皮完好剥下,不能有一点划割之处,褪去羊毛后,将其头尾、四肢扎紧,吹气使其膨胀,最后反复过水与暴晒,令其坚韧耐磨。将几个羊皮胎牢牢地绑在木条之下,便能浮于水面,成了“革船”。
那羊皮胎十分轻便,不充气时易于输运,充满了气又足有一人大小。金人数千年来以牛羊为食,最不缺的就是羊皮,但以羊皮胎渡河,乃汉人发明,他们竟能想到以此法填壕,真真令人震惊!
梁慧勇也恍然大悟:“竟是羊皮胎,金人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妙法的?莫非是……”
“不可能。”燕思空冷道,“韩兆兴若有这样的脑子,也不会将辽东祸害至此,卓勒泰身边定是有了厉害的谋士,对中原文化钻研至深。”
箭矢如织,他们竭力想要阻止金兵靠近城壕,但一批倒下了,自有下一批顶上,这羊皮胎又轻又大,一辆单人推的小小的虾蟆车,就能运来好几个,依照这样的速度,将眼前的护城河填满,恐怕只在一日之内!
顶着阵阵寒风,燕思空额上淌下了冷汗。
他们小瞧卓勒泰了。
二十一年前,还是金国大皇子的卓勒泰,带着十万大军冒进辽东,最后惨败而归,令他们心底从来没瞧得起这个蛮子。如今的卓勒泰,已是花甲之年,垂垂老矣,不知天命哪一天就会降临,却仍带兵亲征,足见他对广宁执念之深。他用这样漫长的岁月韬光养晦,岂会是毫无准备。
徐枫跑到燕思空面前:“大人,这填壕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我们等不到封将军的援兵了。”
燕思空看着那不断在壕沟底堆垒的羊皮胎,面色凝重。
他们估算着卓勒泰要跨过护城河,少说也要好几日,待他们在广宁城下将卓勒泰打得落花流水时,封长越的援军刚好赶到,断了他们的后路,将重创卓勒泰。
可以眼下这个填壕的速度,卓勒泰最迟明天就能攻城了,而他们只能硬抗,这几日的时间,不知要增加多少伤亡。
燕思空沉声道:“换火箭。”
梁慧勇一声令下,弓箭手换上了火箭。然而,此时寒风凛冽,他们又处于背风高处,火苗刚燃起就熄灭,更不必说射出去之后,没有几个能够保全。
若以火炮击打城壕,确实可以毁了羊皮胎,但火炮亦会击落冻土,直接把城壕给填平,比羊皮胎还快。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不停地往城壕里倾倒羊皮胎。
卓勒泰此计要成,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偏偏全都让他撞上了,他们头顶的天,是汉人的天,为何这天不助广宁?
城壕的这一面,战鼓震天,声声击打着每个人的心,城壕的那一面,堆满了金兵的尸体,和不断垒高的羊皮胎。
燕思空面对着满目疮痍地战场,想着城里,封野的屋舍之内,是否也是另一场血腥较量——与阎罗王的较量。
前有不共戴天的死敌,后有生死未卜的封野,燕思空站在这城楼之上,只觉进退皆是深渊。
这场仗从天明打到了深夜,金兵用横尸遍野,换来了广宁的城壕被彻底填平,大军带着从汉人那儿买去的投石车、云梯车和火炮,浩浩荡荡地逼向了广宁城下。
圣诞快乐~~但好像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