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也站起身,走到燕思空面前,还像从前那样用硕大的脑袋去顶他的胸口,他忍不住抱住了封魂的脑袋。
昔年那威风凛凛、壮若狮虎的独目巨狼,已垂垂老矣,想来这世上最厉害的一把刀,便是光阴,杀尽天上地下人间的一切,却不流一滴血,也无从防备。
燕思空一时悲从中来。
封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伤感,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口中发出呜呜地细小声音。
燕思空用力揉着封魂厚实的皮毛,轻声说:“魂儿,你能来辽东真是太好了,我很想你。”
封魂继续呜呜叫着。
燕思空的唇角漾起一抹温和地笑:“这些都是你的孩子吧,长得真好,可惜都没有你这么大、这么威风。”
那几匹狼眼馋地看着地上的羊肉,但没有封魂的允许,没有一头敢上前。
他陪着封魂席地而坐,看着它吃肉,与它轻声说着话,想着头一次自己见到它时,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弹,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眨眼,其实已过去了十年。
过了许久,屋门被推开了。
燕思空不用转头,也知道来人是封野。
封魂甩下了嘴里的肉,激动地扑向了封野,封野一把抱住了它,声音在颤:“魂儿。”
封魂呜呜地叫着,拼命往封野身上拱,像是恨不能与其融为一体般,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思念。
封野不断地安抚着它,许久,才令它平静下来。
“魂儿说它要一直跟着我。”封野轻声说,“无论我去哪里。”
燕思空抚摸着封魂的背脊:“狼比人忠贞。”
封野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你知道吗,当初是魂儿将那片喜帕找出来的。”
燕思空惊讶地看着封野。
“那喜帕,被一个与你身形相仿、但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握在手里,我当时真的以为那是……”回想起那一幕,封野还会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当他以为这世间再无燕思空时,他只想随着一起赴黄泉,“后来,我找仵作验尸,发现那人死于剑伤,才确信那不是你。”
燕思空心想,能这样做的,只有阿力了,他没想到阿力这么机敏,便是怕封野会找他,才想到寻一具死尸造成自己已死的假象,可惜,并未奏效。
封野展臂将燕思空抱在了怀中。
燕思空的身体僵了僵,但并未反应。
俩人便像从前那样,拥抱着靠在封魂身上,看似一切都没有变,其实全都变了。
封野贴着燕思空的面颊,轻声说:“那时候我就想,只要你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燕思空没有说话。
封野收紧了手臂,柔软的唇轻吻着燕思空的耳廓、脖颈:“若还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把我的命拿去都行。”
面对封野的亲昵,燕思空感到头皮发麻,他忍了又忍,还是暗暗挣扎了起来。
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封野立刻停了下来,他难掩失落,在燕思空耳边说道:“别怕,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
“那便放开我。”
“我只是抱着你。”封野贪婪地汲取着燕思空皮肤中那温热的气息,“只是抱着。”
燕思空忍不住出言讽刺:“却不知狼王这么喜欢自讨没趣。”
“你给的,什么都好。”封野毫不犹豫地说道。
燕思空皱起了眉。
封野抓起他的手指,温柔地摆弄着:“我知道你现在很是忧心,但当年的广宁,比现在孱弱太多,却依旧挡住了卓勒泰的十万大军,所以你要有信心,我拼尽全力,也会收住广宁,守住辽东。”
燕思空沉吟片刻:“若只有卓勒泰,我还不惧他,我更担心陈霂。”
“我已命人放出陈霂与卓勒泰私通叛国的传言,看他如何应对天下人的质疑,如今,他也只敢在暗地里兴风作浪。”
“他可不是畏惧人言之人。”燕思空冷道,“何况成王败寇,只要当了皇帝,谁还敢说他半字不是,你可想过,若他与卓勒泰同时开战,当如何?”
封野凝重道:“那是最糟的情况,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内忧外患,我本也是一样都躲不过。”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只觉身上的重负压得他难以喘息。
“别怕,空儿,别怕。”封野柔声道,“一切都有我在,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再也不叫你受半点委屈和伤心,你和你的家乡,都由我来守护。”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眼下,他能依仗的人,也只有封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