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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微微低下头,沉沉地说:“知道了,下去吧。”
那传令兵见封野面上一丝喜色都没有,大为不解,但也知道自己得赏的美梦彻底落空了,悻悻退了出去。
屋内陷入难堪地沉默。
许久,燕思空率先开口道:“恭喜狼王。”封野要有孩子了,太好了,封家后继有人了。
封野抬起头,看着燕思空:“你为我高兴吗?”
“高兴。”燕思空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他并不难过,也不愤怒,他只是……只是觉得在头顶上一直悬着的铡刀落下来了,而他也没有死,如此而已,他道,“靖远王地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是啊,爹会欣慰。”封野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回忆起少时,我幻想过无数遍,要如何与他开口,告诉我不要娶妻,不要生子,只想与你长相厮守。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为了你,生出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我真对不起爹娘和我大哥。”
燕思空感到阵阵窒息,他的眼神变了又变,表情却未动,淡淡道:“谁不曾年少轻狂。”
他们幼年相识,少年相知,如今双双到了而立上下,记忆中的彼此早已面目全非,独独执念却化作梦魇,纠缠不休。
封野死死盯着燕思空,声音发颤:“我与你,在牢中成了亲,可你还是跑了,我知道在你心中,连一丝情义都不剩下了,也好,因为我的,也早已消磨光了。”
燕思空点点头:“好,甚好。”
“如今我有孩子了,只可惜,你体会不到当我知道你娶妻生子时的心情。”封野说着,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眸中盈满了恨意与不甘,“为什么你体会不到,我真想让你尝尝,我尝到的那些。”当他在阴暗的地牢里受尽折磨,眼看着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时,当他感受着父亲的体温在他臂弯中消失时,当他被迫以死囚的身份狼狈逃出京师时,他曾经最爱的人,正在迎娶金枝玉叶的皇女,焰火、锣鼓、喜乐充斥着全城,一刀一刀地捅碎了他的心。
燕思空冰冷地说:“因为我本是无情之人。”
“对。”封野阴沉一笑,“你何止无情,你根本没有人心。”
燕思空低声道:“封野,好好对你的妻儿吧,我愿你开枝散叶、子嗣繁茂,愿封家薪火相传、世代荣华。”
“我会的。”封野双目通红地瞥了燕思空一眼,起身走了。
燕思空不堪重负般垂下了头。他轻抚着心脏,告诉自己,会好的,慢慢的,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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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南聿已经多日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一来,多说多错,他怕被拆穿,二来,他不想见到陈霂。
这些天唯二接触过的,除了仆人,就是前来向他通报的一名侍卫,那侍卫奉沈鹤轩之命前来,询问他是否同意将元少胥与阙忘一同送往凤翔,与封野交换凤翔城。
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肺都几乎要炸开了,原来,只要晚上两日,他就不用遭受那一夜的凌辱,还可以带着大哥离开,只是,若不是他,那便是燕思空……是他命该如此吗?
他心中五味陈杂,不敢再想下去。燕思空和元少胥能够离开,也好,通过侍卫的嘴,燕思空向他承诺留大哥一命,改为去给爹终身守灵赎罪,总比永远囚禁在监牢中好。
至于他,只盼着早日去培安,从此地脱身。
自那夜之后,他与陈霂还未打过照面,但陈霂每日都在门外向他请安,大概也自知理亏,并未强行进来,但从口气中,元南聿听得出其耐心快要耗尽了。
除了怕被拆除外,他不想见陈霂的最大原因,便是怕自己克制不住下杀手。他一堂堂七尺男儿,遭此奇耻大辱,惟有手刃仇人,方能一解心头之恨,但他也知道,杀了陈霂,不但他活不了,被陈霂俘虏的三千将士,也会跟着陪葬。
况且,若真的能一击绝杀,他送了命也算值得,但陈霂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皇亲贵族,相反,燕思空说过,此人自小师从大内第一高手祝兰亭,那些年在云南也从未懈怠,武艺了得,若功亏一篑,他和将士们就白死了。
只是,避而不见并非长久之计,若真的见了陈霂,他能克制住杀意吗。
果不其然,没要了几日,陈霂就失去了耐性,他叩门的力度明显重了许多:“先生,你一直躲在屋内,难不成要躲一辈子吗?今日我便来向你赔罪。”
元南聿的脸上酝酿着风暴。
“先生,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元南聿深深皱起眉,他猜想是出使培安一事,那是他逃跑的机会,他心中犹豫着。
“先生不愿开门,我便只能进去了。”陈霂顿了一下,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元南聿正坐在桌前,他故意散乱着头发,遮挡一些脸,冷冷地瞪着陈霂,他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用力之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唯有这样,他才能强迫自己冷静。
陈霂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南聿,目光热烈而专注,面上甚至毫无心虚与愧疚,跟他这几日在门外说的截然相反,他轻声问道:“先生,你可好些了?”
“少废话,我何时去培安。”
陈霂柔声说:“先生这些日身体不适,不宜出使,沈鹤轩去信让宁王世子替先生去了。”
“你说什么!”元南聿狠狠一拍桌子。
这一声低吼气势迫人,充满了力量,陈霂震了一震,心中狐疑,这声音、这怒意、这击案的力道,都不太像是燕思空。
陈霂以为他盛怒未褪,耐心解释道:“宁王世子是韩王的亲侄子,韩王性情乖戾,由他去,更加合适,先生就不必遭那舟车劳顿的罪了。”
元南聿气血上涌,恨不能扑上去将陈霂撕碎,他不敢相信,他与燕思空交换身份,被陈霂下药算计,这些天来忍辱负重,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出使培安,在途中逃走。可现在连这唯一的指望都破灭了?!
元南聿戾气四溢,心中满是不平。
陈霂被眼前的“燕思空”惊到了,但这种种的不寻常都被他以那夜的“变故”解释了,燕思空的愤怒比他想象中更甚,他低着头说道:“我知先生怪罪我,我酒醒之后,亦是羞愧不已。”
“闭嘴!”元南聿厉声道,“滚出去。”
陈霂深吸一口气:“我向先生发誓,拿我母妃发誓,齐曼碧给你下药,我事前并不知情,自我娶妻后,她自觉受到冷落,便想出这等下作的法子讨好我,我那日又喝多了,才……”
“滚——”元南聿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报仇,可陈霂再说下去,他怕就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