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燕大人与封野有过过节,末将担心他会对燕大人不利。”冯想拱手道,“末将奉皇命保护燕大人的安全,实在是不能放心。”
“我也奉皇命而来,要说降叛军,相较之下,我个人安危算不了什么,再者,我既敢出使敌营,自有自保之策,冯将军不必担心了。”
冯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
燕思空交代完后,就去了马厩,不顾马夫的劝阻,亲自给醉红洗了个澡,清洗过后的醉红,晾晒于太阳之下,毛发愈发猩红油亮,鬃毛甩动间,尽是暗流汹涌的王者之气。
放眼天下,这样的马,也只有封野配得起。
用过午膳,燕思空换了一身干净齐整的白衣便装,骑上醉红,义无反顾地离开茂仁,头也不回地朝着狼王大营奔去。
以醉红的脚程,区区三十里,没用多久就抵达了,远远看着黑红相间的封家狼旗,燕思空感慨万千。
第一次见到这面威风凛凛的狼旗,还是在广宁,封剑平领着天下第一军蜿蜒行来,那迎风招展的战旗令年少的他热血澎湃,崇敬之情难以言表。
靖远王已作古,封家军已成叛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面狼旗,竟令燕思空几乎要落泪。
看着那戒备森严的营寨,燕思空心生一丝惶恐,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醉红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停,燕思空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退缩,不会退缩,他径直朝着那大营奔去。
二里开外,燕思空就能看到营寨的瞭望台上伸出来的一支支利箭,等骑到营寨门前,守将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燕思空翻身下马,朗声道:“吾乃黔州巡按御史燕思空,特奉上狼王之爱马醉红,求见狼王。”
守将显然早知道他要来,并无惊异之色,大喊道:“开栅门——”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面色肃穆,牵着醉红,一步步朝营寨内走去。
周围的将士无不被醉红矫健的身姿、血红的毛发、尊贵的王气所吸引,小声赞叹着。
守将领着燕思空穿过营寨,朝着中军帐走去,一路上,燕思空观察他们的扎营、布局、列阵、巡卫、营守等情况,皆是毫无纰漏,这行军打仗,扎营的学门颇深,一个将领是得力还是疏职,行家看一眼营寨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毕竟是五六万人的大营,燕思空走了良久,中军帐尚在远处,但醉红似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躁动起来,燕思空起初还能牵住它,但它的躁动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开始挣扎起来。
燕思空拉进了缰绳,呵斥道:“醉红,别闹,醉红!”
军营之中戒律森严,若让战马乱跑,成何体统,他猜醉红是被这帮人看毛了。
周围将士亦是如临大敌,但这是封野的马,又不敢枪矛相对,只得手持遁甲,将醉红围在了中间。
醉红不予理会,开始奋力挣扎。它恐怕唯一记得的就是不伤着燕思空,否则早一蹄子将人踹飞了,燕思空其实没有真正见识过醉红的力量,至少没有亲身感受过,但也记得封野为了驯服它,几乎冒了葬于乱蹄之下的风险,眼看着醉红已不听他的使唤,他也被醉红的蛮力甩得难以站稳,掌心被缰绳磨得火辣辣地痛,他再也抓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它脱手而出。
缰绳一脱手,醉红就一跃而起,竟飞窜起一丈有余,化作一道惊艳地红霞,从手持遁甲的士兵头顶飞掠而过,朝着中军帐极速奔去。
燕思空被他甩飞了出去,幸而下盘稳健,落地生根,否则就要丢大丑了。只是醉红若就这么闯入中军帐,那就不再是丢丑的问题,他头皮都要炸开了。
就在醉红离中军帐不过数步之遥时,中军帐里突然不疾不徐地走出了一个人,那人身披战甲,高大魁梧。
燕思空心头剧颤,尽管距离尚远,看不清面目,但不需半丝犹豫,他已知道那是谁。
那人突然疾奔而出,风一般迎面冲向了醉红!
周围将士急得大吼:“狼王!”
若正面被醉红冲撞,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象,怕也要当场肝胆俱裂,可他却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在距离醉红不过一丈之遥时,突然下盘下沉,足尖一点,拔地而起,在空中利落翻身。
那血红的披风猎猎狂舞,犹如一道从天而落的闪电,又如神明降世,天地为之惊叹,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凌厉的、威赫的、悍勇的红,稳当当地坐在了狂奔的烈马背上,一手扯住缰绳,两腿狠夹马腹,醉红前蹄离地,整个马身几乎垂立,口中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啸声,而马上之人,纹丝未动。
周围将士们跪了一地,脸上尽是痴狂的膜拜之情。
燕思空僵立在原地,看着那已然平静下来的天山马王,晃悠的尾巴显示出它的愉悦和臣服,与适才的狂躁截然不同,而背对着他坐于马上的人,开始慢慢地、慢慢地调转马身。
燕思空呼吸一窒,只觉浑身发软。
封野……
阔别三载,天各一方,殊途陌路的封野,就在他眼前。
三年不见,封野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稚气,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身形比之从前更加魁梧英拔,他剑眉星目,阔额薄唇,俊美犹如天神,他的双眸锋利如剑、寒冷如冰,没有一丝波动的面上,透出幽森的肃杀之气。
他就像一头潜伏于暗处的狼,用绿莹莹的目光紧盯着猎物,伺机扑将上来,一击毙命,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小世子,他是如他父亲一般散发着王霸之气的三军主帅,他是——狼王。
燕思空对这样的封野感到陌生,亦感到畏惧。他来之前设想过的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也许没有一个会上演,封野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温度、毫无情绪,就像看着一个擅闯敌营的陌生人,下一瞬就要将他撕碎。
封野轻夹马腹,醉红在真正的主人的指引下,踱着轻浅的步子,徐徐朝燕思空走去。
凉秋时节,燕思空背上的汗却已经浸透衣衫,他的眸中爬上一层阴影,因为醉红已经行到近前。
封野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思空,仔细地、不余一寸地看着,仿佛要穿透皮肉刺入骨血般地看着,看得燕思空浑身发毛。
周围的将士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燕思空的喉结上下滑了滑,镇定心神,开口唤道:“封野……”
封野微眯起眼睛:“你好大的狗胆,直呼我名讳?”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压迫力,不怒自威。
燕思空只觉呼吸不畅,心中五味陈杂,他颤抖着改口道:“狼王殿下。”
封野从马鞍上抓起了马鞭,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燕思空挥了出去。
燕思空大惊,他虽是勉强能看清鞭子的行迹,但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想要闪躲已是不及,一道蜿蜒的黑影如蛇一般冲着他的脸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只觉脖颈生痛,那鞭子绕着他的脖子缠了数圈,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燕思空双手抓住鞭子,大张着嘴试图呼吸。
封野一拽马鞭,燕思空被迫被扯了过来,他双脚几乎离地,仰着头,双目圆瞪,脸涨得通红,一眨不眨地瞪着封野,窒息的痛苦令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眼前之人,是封野吗?是那个对他温柔宠溺,百般呵护的封野吗,是那个对别人爱答不理,却总是对他笑、对他好的封野吗?!
不,封野……
封野微微俯下身,冰冷地轻声说道:“你自己送上门儿来,很好,省了我去找你。”
封野一松鞭子,燕思空摔倒在地,他大声道:“来人,将此人给我关起来,听候发落!”
“是!”
嗷终于写到我期盼已久的情节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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