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剑平回京的第二日,靖远王府上派来一名小厮,邀燕思空过府一叙。
燕思空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刚回到家的他,换下朝服,穿上常装,随那小厮去了王府。
燕思空已经很久不曾堂而皇之地进入王府,如今有封剑平邀约,才显得合乎情理,毕竟万阳公主是他的亲侄女。
到了府上,下人领着他走向后庭院,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曾经第一次来靖远王府时,他就与封野在后庭院的大槐树下对饮,如今刚刚入冬,那颗槐树的枯叶尚未落净,显出几分萧瑟。
封家父子就站在树下,谈论着什么。
封野先看到了燕思空,偷偷朝他眨了下眼睛,神情并不紧张。
燕思空心中也稍安。
封剑平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
燕思空躬身:“下官见过靖远王殿下,见过世子。”
封剑平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不必多礼。”声音平和,却不怒自威。
“多谢殿下。”燕思空直起了身。
封剑平走了过来,目光从上至下来回将燕思空打量了一番,而后单刀直入地说:“你是元思空。”
燕思空拱手道:“不敢隐瞒殿下,正是。”
封剑平感叹一声:“我曾派人去西北寻你,却被告知你早病死在了采石场,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又是怎么成了潘阳人的?”
燕思空心口一窒,无论多少回,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但凡听到元南聿死在采石场的消息,都能令他分外地心痛,他攒足了银两后,也曾托人去打听过,只是过去了太久,得到的消息比封剑平还要模糊。他深吸一口气:“我……趁机逃脱了,然后流浪四方,为了能够考取功名,伪造了身份,这一切,说来话长。”
“你伪造身份,入朝为官,是为了……报仇?”
燕思空咬了咬牙:“正是,我爹当年被冤杀,我因此家破人亡,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封剑平深深地望着燕思空,良久,道:“广宁之战,若非元将军领兵固守,当年金人可能破辽东,直取京师。如此宏功伟绩,却被奸小冤死,实在是千古遗恨。”
燕思空颤抖着点了点头。
“你要如何报仇?”
燕思空看了封野,他猜不着封野究竟跟封剑平交代了多少。
封野道:“爹,他……”
“你闭嘴。”封剑平看着燕思空:“我要听你说。”
燕思空只好道:“我要剪除阉党,让谢忠仁、韩兆兴伏法,为我爹洗清冤屈,这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民除害。”
“说得好。”封剑平赞赏道,“阉党惑主媚上,扰乱朝纲,鱼肉百姓,人人得而诛之,现今更是意图谋篡储君之位,不得不除。”
“殿下的意思是……”
封剑平眯起眼睛:“我受命于先帝,驻守大同,三十余年来陛下不曾猜忌于我,如今陛下坚持要我回朝,定是受了阉党的谗言蛊惑。于是我回朝,一来示忠心于陛下,二来,是到了肃清朝堂的时刻了。”
燕思空心中万千思绪骤起,略显唐突地问道:“殿下从大同带来的两千兵马呢?”
封剑平一怔:“……何出此问?”
燕思空没有正面回答:“殿下回朝,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只是殿下若参与党争,朝中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介时人人都如刀尖起舞,命悬一线。”
封剑平沉吟片刻:“那两千兵马,驻扎于近郊三十里外,全都是我封家军的精兵强将,只听命于我。”
燕思空拱手道:“看来殿下意已决,老师得殿下鼎力相助,定能荡涤奸佞,还我大晟霁月清风的江山。”
封剑平语带讥诮:“你那老师,以京察逼迫我向太子表忠,其实我本也是拥立太子的,他此番做法,着实令我恼怒,如今陛下以国丧之名命我回朝,走到今日这步,多少是有些无奈,但也是命运之无可恕。”
“老师的手段确有不妥,但他鞠躬尽瘁,忧国忧民,望殿下不要怪罪于他。”
“放心吧。”封剑平仰首,看着树上残留的黄叶,感慨道,“颜阁老虽是专权霸道了些,但不失为一代贤臣,若能和他一道,铲除阉党,扶持储君,我远在边关,也可以放心了。”
“爹。”封野看了燕思空一眼,“我等联手,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封剑平苦笑一声:“我纵横沙场四十年,从不敢说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狼儿,我们打得每一仗,不论大小,不论刀光剑影,还是唇枪舌战,都万不可轻敌,要步步为营,要谨小慎微,直至敌人真的断了气,都不可有半点松懈。”
封野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孩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