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禽从后劲不济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已经着了臧寒中这老家伙的道,现在,臧寒中就在眼前,抬头就可见他的脚,而只要爬起來用任何招式都可以要了臧寒中的命,可是,此刻的飞禽已经觉察出了自己身体中的异样,整个身子变得越來越僵硬,僵硬到让他觉得整个身子像是灌满了铅块,越來越沉重,沉重地压着他全身的脊骨,而在这一瞬间,这无法承受之重,都似乎将他全身的骨骼压的巴嘎巴嘎在意识中直响。
这时,臧寒中终于开口了,第一句却让飞禽意想不到。臧寒中似乎不急于兴师问罪,而是,以一种更为优雅的姿态來显摆最后胜利者的优越性,而飞禽也晓得自己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秦东。”这是臧寒中第一次在监狱外这么称呼他,臧寒中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在郓城县监狱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么?”
臧寒中着地上痛苦到已经无力抬头的秦东,笑了一下,继续道:“你那时候蓬头垢面,虽然在监狱里已经算是光彩的了,可是,和监狱外头的体面比起來,那时的你简直就不算是人。你在我眼里像只狼,一只心里只想着肉的饿狼,我需要的只是抛出一块肉,你便可以为这块肉将一切都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的你变了,心里的顾虑太多了,狼性消失了,所以,我驾驭起來也就难了,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但是,秦东你知道么,狼性消失了的时候,你的爪子也会退化的,退化到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生与死还要别人心情的地步。就像现在,你自己的现在,你后悔么?”臧寒中顿了下,缓缓地开口,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肯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走这样一条‘道’么?”
秦东听着臧寒中的话,怪异地笑起來,听得臧寒中心里泛起莫名的寒意。
秦东一字一句地道:“老狐狸,我是着了你的道了。我不能不承认,你说的对,我内心的狼性淡了,如果我还是牢里的秦东,只怕现在的你已经被我埋在了地下。但我要告诉你,我自己走过的路,我重來不后悔,现在,我只是觉得亏,亏自己方才沒有亲手剁了你。不过,沒关系,会有人替我下手……”说道此处,秦东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犹如刀割,一时间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來。
臧寒中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我真为你感到遗憾。当初,我花了重金才好不容易打通关系将你从死囚牢里买了出來,本來是重你的狠劲,也重你和晁家的仇恨。在臧家的里头,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独立的宅院,让你号令这臧家的所有门徒刀客,赏银更是不少,秦东你倒是说说,我待你不薄吧,那晁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现在倒戈來害我!”
秦东咬着牙,笑了,道:“你不会懂得,像你这样的人,眼里只有银子,你怎么会明白什么叫情义?”
“情义?”臧寒中听着笑了,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情义能值几个钱,秦东,你还嫩的很,当年我从我爹手里将家业接过來的时候,年纪比你还轻一些,那时热血方刚的我就是太相信情义这个糊弄人的玩意儿,才被所谓的朋友骗走了几万两的白银,我臧家的家底从那时起就被削弱了不少,自打那以后,我就清醒了,什么狗屁情义,那都是骗人的幌子,这年头,本家的兄弟为了钱财背后捅刀子,就跟别说义兄义弟了!为什么向來都是家业由父传子,不是靠着情义传给朋友兄弟的,那都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所以。”臧寒中说到这里,口气又缓和了些,道:“年轻气盛,一时就容易被那些意图极深的人所蒙蔽诱骗,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想得通的破这所谓的情义,那我臧寒中也厚道,自然给你解药,你保我儿子平平安安回來,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沒发生过,怎么样!”
秦东听着臧寒中所言,心里想到了除了那进门时喝的那三碗酒,其余的什么都沒有,史进曾三番五次地嘱咐要他越到最后越要小心,可终究是大意了。秦东叹了一口气,最后倔强地摇摇头,这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就在这一摇一叹中流逝了。秦东不再觉得身子沉重了,反而越來越轻飘起來,轻的仿佛在空中翩飞,他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來。秦东的双耳中,臧寒中的话越來越模糊,而眼前却越來越明晰,恍然间,他仿佛到了一座城,一座沒有那些贪污**的狗官,沒有倚强凌弱的豪绅的城,城里的百姓都是一张张的笑脸,从街的那头,热热闹闹地走到了这头,來迎接坐在高头大马打了胜仗归來的秦东。他到了史进带着一大帮兄弟來迎他,一张张都是爽朗的笑,在人群里,他还到了他娘,稍带皱纹的脸上,落满了幸福的笑……
娘,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