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什么疏漏?郭绍不断地问自己。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限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郭绍来到下蔡镇仓库,十二口棺材平放在一间屋子里。走进去时,郭绍顿时有种阴风惨惨的错觉,好像这里死了|全家一般。不过是一些木头做的大盒子,却能非常直观地给人萧杀的气息。
打开棺材,里面装满了火药包,拿桐油反复浸泡过的布先密封,然后用被子包裹,然后再封一层油布、这种布便是做行军帐篷的布。这些火药,是李谷一个月内可以筹措到的原料极限,主要是大量的硝石一时间搞不到。
“威力够吗?”郭绍问,但不知道问谁。旁边的左攸等人无人能答,皆尽沉默。
前所未有的尝试,没有先例可循。除非修一堵墙,像寿州城墙那样在地基上铺上厚厚一层石料,然后埋上火药试一下……唯一预先估算威力的法子。但郭绍是没有机会的。
这次攻寿州,他也只有一次机会!炸不塌城墙,或者炸塌了却没攻进去……没有第二次准备的时间了。就算有,刘仁瞻也不会给你第二次突袭的机会。突破口不够宽,估计又有大量坍塌的土石阻挡道路;只要城里有针对性地妥善防备,完全有机会反应过来封锁口子。
打不掉就得去还军令状,军中无戏言,何况是对皇帝说的。
郭绍搬了根板凳坐在棺材面前沉思,好像是在死者面前默哀,久久的沉默。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所有的地方。
一连想了几遍这半个多月、加上之前准备做得事,他认为成功与否只取决于两件事:第一,火药的威力是不是有效。第二,是不是麻痹了刘仁瞻,搅乱了他的视线?
任何一项出现问题,全盘进攻计划将无功而返。
在这佳节时候,在这大战前夕,郭绍的心情却是非常伤感。本来是来立功的,耗在寿州已是十分不幸;现在顾不上好处了,却要担心脖子上的脑袋。
如果被柴荣咔嚓了,人还有灵魂吗,还能回到姐姐身边吗?也许死了突然醒来,一睁开眼能看到姐姐那熟悉的脸,微笑着说:你做噩梦了。
是的,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噩梦。
而且竟然舍不得醒来,舍不得皇后,也舍不得玉莲和一帮兄弟。如果要在皇后和姐姐挑一个,自己会挑谁留在自己身边?也许两个都挑不到,会失去一切……
符氏,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也许你根本没有名字。应该有小名的吧?但我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郭绍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思念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女人、一个不属于一个世界的女人,而且如此强烈。
可是,她没有我也活得下去……至少眼下会有官家来保护你、爱惜你。
郭绍两世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这样的心思,以为所有事都可以理性推论。但此时郭绍觉得自己舍不得符氏……他最爱的女人。他可以不管对错、不管规则,哪怕有一万个不该非分之想的理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谢谢符氏,没有她的存在,此时自己将多么绝望多么恐惧!但是此时的伤感和依恋的强烈,却远远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没有任何理由,绍哥儿第一次有克制不住的冲动,此情胜过自己的生命。
如果战败,可能会立刻被逮|捕捉到皇帝跟前。郭绍寻思结果揭晓后,自己没有机会了。须得告诉符氏,把自己想的告诉她……郭绍不想把这些心里的话带进棺材。
还应该写一封信给玉莲,交代一下。在东京所有的财产归玉莲支配,由她按自己的意愿分给其他几个人。玉莲没有依靠会活得很辛苦,但如果有足够的财富,可以改变她的命运。
郭绍站了起来,打算用两种纸写信。其中一封是黄色的纸,不必提姓氏,京娘会明白的。此时此景,这个险值得冒,极有可能会成为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