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目前在朔州的守军,在听到主力溃灭于大同之后,惊惶之余也是对葛家父子的无能、胆怯怨声载道;特别是清顺军将卒抱怨曹师雄、曹师利兄弟怎么就想着投附懦弱无能的越廷,甚至都有武将肆无忌惮的公然指责。
而曹师雄投附有功,而阴超、文横岳作为留守兵马的主将官,不需要为战败承担责任,此时不与葛家父子进行彻底的切割,难道还要跟葛家父子抱在一棵树上吊死?
徐怀与王禀、王番对曹师雄、阴超、文横岳等人的心态也不难了解,所以除了使三人继续统领其部外,甚至还将曹师利、孟平二人交由曹师雄监押。
最后一批进城的兵马以从大同城溃逃出来的武将、军吏为主,总计有五六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葛氏宗族子弟。
为预防他们有可能哗闹,封锁消息之余,也将他们留在最后一批从叠头坳撤出。
寒风凛冽,朱沆披着又脏又破的毡毯充当大氅。
他这几天日夜无眠操劳军务,身体也是拖到极限;骑在马背上没有感觉,翻身下马,才知道两腿已经冻得僵硬,血流不畅,差一点摔个狗啃屎,叫朱芝、吕文虎从后面扶住。
朱沆勉强站定给王禀行礼,唉声道:“这一仗败得太惨,三万多将卒就这样葬身云朔啊!”
“能有万余将卒逃归,已是侥幸!”王禀声音嘶哑的说道,颤巍巍的走过来亲自搀扶着朱沆往城里走去。
从西城门直接赶往临时充当都统制行辕的刺史府,天色已经朦朦亮了,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众人犹是夜不得寝。
“……肃金楼契丹奸细当街刺杀军卒,使汉蕃对立愈发尖锐,徐怀当时就察觉异常,甚至还捉住两名可疑人物。不过,当时大军开拔在即,徐怀为捉拿疑犯已耽搁不少时间,来不及审讯只能匆匆带着上路。却是在进大同城后,才将这两名俘虏撬开嘴。我们那时才得知这一切乃是契丹原丰州刺史、西京道防御使萧林石在幕后密谋,意图便是要看到天雄军放纵的肆意杀戮,激起汉蕃矛盾,以便因避战难逃入大同城里的蕃民健锐在最后一刻能奋起反抗,但再想劝阻葛怀聪
约束军纪,已经于事无补了。大同城内突然间新增的两三万虏兵,除了萧林石所率突袭胜德门的三千骑兵外,其他都是契丹及诸蕃部族丁壮,并非从别处调来的伏兵。而萧林石作为西京群牧,乃是为契丹帝萧乙淳所贬,与契丹西京留守萧辛瀚等人矛盾重重。天雄军被困大同西城,萧林石其部从胜德门及南北城进攻,萧辛瀚则率残部固守内城,其间内城全然紧闭,甚至在天雄军崩溃之后,萧辛瀚都没有从内城遣兵杀出,我们便断定萧辛瀚对萧林石防范极甚,料得他们不可能协力围堵天雄军残部,遂在萧林石其部主力南下后,我们便果断从武周山突围西撤,一路果然是有惊无险……”
大堂之上烧着火盆,忍饥挨饿数顿的朱沆也顾不上体统,手里抓着熟牛肉猛啃,嘟嚷着将大军得以从大同突围西撤更详细的情形,说给众人知道。
当然,不要说曹师雄等人在场了,就算是私下里,朱沆也不会将通过陈子箫、萧燕菡与萧林石密议休兵止战等事说给王禀、王番知晓。
拿徐怀的话,有些事注定要去做,却没必要让太多人心里承受这负担,更要防备事情泄漏出去,叫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等人找到推卸罪责的借口。
朱沆心里也很清楚,很多事瓜田李下说不清楚的。
虽然到最后一刻,萧林石并没有彻底放弃伏击他们的意图,但将陈子箫、萧燕菡、邬散荣等人放归,密议休兵止战之事,真要从他们这边传开出去,不要说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以及蔡铤这些人了,平时跟他们不对付的朝廷大臣,一口咬定是他们私通胡虏,甚至说他们是投降胡虏之后怀着特殊的目的率兵马返回岚州,他们怎么辩解?
朱沆也是打定主意,倘若事情有泄漏的一天,也该是他承受非难与责骂,而不应将王禀、王番等人都牵涉进来。
“……”王禀、王番等人到这时候才搞清楚天雄军在大同溃灭如此迅速的详情,而葛怀聪等将逃回朔州后,连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曹师雄却是猜到有可能是萧林石在暗中支持一切,但他们过去三天,没办法派出太多的斥候侦骑搜情况,也就无从验证。
“萧林石率兵马进入应州,刘世中、蔡元攸多半不敢与战,极可能这一两天就会率部从黄水河大步退回雁门关去,”
朱沆跟王禀、王番说道,
“萧辛瀚与萧林石在应州的兵马完成换防后,萧辛瀚得以将应州两万多兵马收回大同,连同怀仁、金城以及从北面丰州抽调兵力,将在西翼重新占据优势。天雄军会同清顺军残部,再加上岚州境内的老弱病残,或许还能勉强凑足三万人马,但实际上已无能力固守朔州了。为避免大股敌骑楔入朔州南部,阻断退路,王禀相公、王番郎君,你们天一亮就当在朱润、雷腾两部兵马的率领下,先护送朔州城数万汉民南撤,切莫再拖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