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的陈设很简陋,点着一盏油灯,因为要省钱的缘故,灯绳被剪的极短,火苗如豆,十分昏暗。
玄阴老祖坐在床上,眼里的幽焰也如豆子般,一脸唏嘘。
“真人……就算是想重蹈红尘,感悟真义,何至于……过的这么苦?”
“我在果成寺听了很多年的经,对蹈红尘这种事情却没什么兴趣,这方面我们师兄弟确实有些像。”
阴三把湿毛巾搭在椅背上,笑着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这一世是怎么过的。”
玄阴老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难得地带着嘲弄意味说道:“传闻里他只用了九天便学会了所有事情,您这停留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你是说我的天赋悟性不如他?”阴三推过去一碗清水便作了茶待客,“不管是劈柴烧火,还是割稻打粮,我以前都做过,只不过后来忙着修行,做大事,济苍生,渐渐忘了而已,难道你以为我真是要学这些?”
玄阴老祖端起清水喝了口,有些不知滋味地啪嗒了一下嘴,说道:“那您留在这里究竟是做什么?做这些便能知道他这一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三指着自己的眉心说道:“我刚才在溪里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玄阴老祖把水碗放回破桌上,盯着他神情凝重问道:“何事?”
阴三说道:“他从小生活在皇宫,被祖师带回青山后也只知道修行,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为何他要做?除了适应身体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想走另外一条道路。”
玄阴老祖想着这一百多年里关于井九的那些传闻,摇头说道:“怎么也看不出与以前的景阳有何区别。”
“这便是破而后立,哪怕看着没有什么改变,终究是另一层了。”阴三似笑非笑说道:“或者说是第二条河流。”
玄阴老祖说道:“真人的意思是?”
“他在第二条河里随波逐流,我却不该随之而动,忘了自己的那条河。”
阴三笑着说道:“他修他的道,我灭我的世,如此才对。”
玄阴老祖忽然觉得房间里多了些血腥的味道,抽了抽鼻子,又揉了揉鼻子,说道:“道不同,只怕会有阻碍。”
当年景阳带着元骑鲸与柳词在太平真人的身后捅了那一剑,为何?
再如何不理世事,再如何懒,遇着灭世这种事情,总要出剑。
“我第一次下冥是七百多年前的事。”
阴三说道:“我准备了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他能真的算尽所有事,如果能,也不见得能破,因为这是我的河。”
玄阴老祖自然知道他们这些年看似丧家之犬,在世间流离失所,实则是在朝歌城,在青山宗,在各大宗派都还隐藏着很多太平真人的追随者,问题是就算那些人同时发动,又如何能够把朝天大陆毁掉?
屋外忽然传来扑楞的声音以及数道夜风。
阴凤踱着愤怒的步子进到屋里,用微尖的声音说道:“方小四这个蠢货,一点都不懂忍辱负重,居然又被他关进了隐峰!”
阴三起身走到屋外,望向夜空远方的青山群峰,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名矮瘦老汉早已沉沉睡去,发着幸福而无知的鼾声。
忽然,山村里某处传来喧哗的声音,隐隐还有骂声与哭声传来。
阴三没有理会那些,依然看着夜空沉默不语。
阴凤飞到墙头,望向远处的祠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长长的尾羽有些无趣地摆动了两下。
今夜柳族的老爷们抓着了一个与佃工通奸的寡妇,这时候正在开祠堂用刑。
想来夜色再深些的时候,那对奸夫**便会被沉进塘底。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当年我曾经想过,那我算得道者还是迷途者呢?”
阴三忽然说了一句与方景天无关、与柳族祠堂更没关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