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御史大夫你一直说要赏罚分明,那我倒要问问你,有些人无尺寸之功就能任一县之令,有些人无尺寸之功就能从中大夫升迁到御史大夫,更能与丞相比肩而坐。无功受禄尚且不说,更是对申相之法横加指责,御史大夫,你心安吗?”司空季应横眉冷对,大声吼道。
昭仁殿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范睢每说一句话,必引来宗贵保守派的各种指责,而且悄然间偏离了主题。宗贵将冒头直指范睢甚至是背后的韩王然。无尺寸之功就任新城县令的正是韩王然推荐的荀况,将中大夫范睢升迁到御史大夫也是韩王然的决定。
群臣原以为韩王然会暴怒甚至拂袖而去,但韩王出人意料地老僧入定般不予理睬,不苟言笑。
群臣的目光随即集中到范睢身上,范睢微微一冷笑,朗声说道:“律法律法,适用于全体臣民才显公平。各位皆是勋贵后裔,才能有功就赏,但庶民百姓呢?有功不能赏!有功无爵位!勋贵有功就赏不等于庶民有功就赏,方才少府、宗正、司空、太常、司寇五位大人将勋贵的待遇强加到普通庶民身上,不觉可耻乎?若是五位大臣能说出庶民有功而加官进爵的例子,张禄无话可说。”
略一停顿,范睢继续言道:“王上颁布求贤令,乃为强韩。刚才司空大人说,我无尺寸之功,就获得提拔,也言及新城令荀况亦无大功。对此,张禄不敢苟同也。文士运筹帷幄,武士阵前杀敌,此为各司其职,所立功劳无大小之分。”
宗正韩辛哼了一声,脸色平静地问道:“敢问御史大夫,何以治权?何以聚民心?”
范睢也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严明官吏的升迁、考核制度,明正典刑,士大夫有罪,亦罚之。教庶民遵法守纪,责其锻炼箭术,两民相争,先比箭术,被告若败先杖十。如此引导民风,人人奋勇争先,朝堂之上则是形成浩然正气,韩国大治矣。”
丞相张平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言道:“大善!非文兴侯策无以强韩!文兴侯何不将具体内容道给众臣一一听过?”
范睢用征求的眼神望向韩王然,在韩王然的默许之下,范睢起身站了起来,念道:“新法细则:1、废世卿世禄制,按军功大小授予相应等级的官爵、待遇。2、废奴隶制,收土地为国有,但国君所授封地归受封功臣所有,可世袭之,非谋反等重罪国君无权收回。3、奖励男耕女织,每村种粮织布最多者可免当年徭役、赋税。4、扶植农业,遇灾年国家免费向农户发放粮食、衣物,每县设三名田吏,专司提高作物产量、开垦荒地。5、优渥尊长,地方郡县有责任赡养孤寡鳏独老人,有责任优待军烈家属。6、教习箭术,凡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皆要学习箭术。若为被告,可提出箭术比试,赢之则免跪,输之则杖责十棍。7、施行郡县制,全国下辖四郡,八十三县。郡县长官(郡守、郡尉、县令、县尉)直接由国君一人任命。另设刺史,行考核地方官员要职。”
范睢话音刚落,昭仁殿就吵开了。宗贵们纷纷指责其中的不合理处,虽然有所准备,但真听到要废除自己这些人的特权,一时之间还是接受不了。
不过,韩王却是不怒自威地环视群臣。一片噪杂的大殿渐渐安静了下来。很明显,韩王然已经认定了要变法,强硬反对只能是沦为变法的牺牲品。向来习惯明哲保身的韩国宗贵们,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宗正知道强硬地反对只会起反效果,于是温情脉脉地说道:“王上,法乃国之根本。若是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国本将为之动摇。当今战国,你征我伐,战事不断。若是变法失败,又有战事,臣怕韩国有亡国之忧啊!”
司寇韩休也是献言道:“治国在于求稳,古之圣贤,亦言法度宜静不宜变,民风宜古不宜今。因循守旧,此乃万无一失的求稳之道。百官庶民俱是熟悉旧习。御史大夫不求自安而求自乱,臣实在不知其中之意也!”
范睢呵呵一笑,说道:“庸人安于世故,学人溺于所习。若守此心态,今日犹在三皇五帝时也。各位大臣当知,尧舜禹三代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变,变生强,强则进。治国之道,贤勇者创法立制,庸碌者因循守旧。创新者生,守旧者亡。魏文侯、秦穆公就是因变法而称霸诸侯,威震四方,引得四方来贺。”
太常公孙士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魏文侯变法时列国无争霸之心,秦穆公变法则是地处一隅,此二子者,要么得占天时要么得占地利,我韩国呢?地处四战之地,西面靠近狼子野心、蠢蠢欲动的秦国,北面临着风头正盛的赵国,一旦变法导致政局动荡,战事发生,我韩国才是真的危矣!”
范睢当即反驳道:“如今我韩国与赵、魏、燕三国结盟,去年又是连番大战,列国均要休养生息。张禄断定,两三年内甚至三五年内,天下将无大的战事。我韩国连番大胜,已经引得秦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不趁此变法图强,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