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人驻守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大军,能在河东和鄜延的夹缝中安然存在至今,其战力可想而知。今次河东出援,虽说北面的麟州府州那里,能牵制一部分神勇军司的兵力,但再怎么说,援军都是要在西夏人的眼皮底下行军的。
敌军随时可能出现,步步为营都嫌不够谨慎,韩绛竟然勒令他们要在五天内兼程赶到罗兀,在路上遭到了伏击还能怨西贼太狡猾吗?!
已经有不止一人说过,韩绛和种谔所制定的横山战略太过冒险。不论出兵罗兀,还是河东派援,都是走在钢丝绳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第一次冒险,靠着种谔的能力,的确是成功了,但这不代表第二次也能成功。
韩冈也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一次的战事,前面罗兀城成功得手,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而眼下河东败退,只是在夺取罗兀城后,兴奋的火焰上的第一瓢冷水。而后……当是陆续有来。
河东兵败,出去接应的高永能率军回返。而原定于由河东修筑的等四座寨堡,自然也是不了了之。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经此一战后,士气军心大振,而河东方面,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基本上不可能再次出兵。也因此,罗兀防线的右翼有了一个阔达百里的缺口,如果西夏人够大胆,甚至可以出兵抄小道直插绥德城下!
——这还不如河东军一开始就不出援军!只要把今次败阵的几万兵堆在边境,都可以让西夏军不敢深入,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以河东军的情况,当支存在舰队都比出来丢人现眼有用。
韩冈拿起茶杯,毫无所觉的喝了口滚烫的茶水,立刻给烫得差点跳了起来。甩手把茶盏丢在地上,他也不管碎瓷片溅了满地:
“大帅什么时候回兵绥德?”韩冈单刀直入的问道。
种建中对韩冈的问题没有一点惊讶。眼下的局面,的确让种谔无法再继续留在罗兀城了。随着河东军的失败,罗兀防线的破局,使得即将到来的罗兀城守卫战,其关键点已经回转到绥德城处。
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事,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大小道路众多,派出一军深入百里偷袭,都不是多难的一件事。这也是宋夏两国交战中很常见的一幕,宋军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被西夏人压着打,就是这个原因。而为了解决这个让人棘手的问题,宋人才开始不惜人力物力,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构筑起了一道连绵千里、纵深百里的筑垒地域,来堵住每一处可能供党项骑兵入侵腹地的道路——但神堂道所经过的地区,却是缺乏这样的防御体系。
如今在河东兵无法来援的时候,罗兀城要想保持无恙,后方的安全,尤其是绥德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至少要带五千人回去!”种建中也不向韩冈隐瞒机密军情,虽然是私下里种谔对他和种朴说的话,但在韩冈已经看透了的情况下,再行隐瞒,就未免太蠢了一点,“鄜延精锐尽在罗兀,就算韩相公能从他处调兵过来,也是不堪战斗的居多。长安那边又有司马光在看笑话,韩相公要是从他手上调兵,反而会造成关中局势动荡。不过绥德城本就留了三千兵,再加上带回去的五千人,以家叔的手段,足以稳守。西贼想要偷袭,却要防着反过来被吃掉。”
种建中看看时候不早,他还要回去把名单回报给种谔。起身告辞,韩冈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却又在门口停步:“玉昆,过几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绥德。”
“也好!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到时再去哪里,就视情况而定好了。”韩冈也不故作姿态,他始终不看好横山攻略的态度,让他就此离开罗兀城,丝毫不用担心被人小看。
而种建中见韩冈答得爽快,突然又展颜笑道,“玉昆还是放心好了。自来用兵,顺风顺水的事情,我们从来都没奢望过。敌强我弱的情况见得太多了,还不是一直打过来了?上阵时只要不怕死,总能挣出一条路来的。就算西贼大军皆至又如何,去年梁乙埋统领三十万军南侵,中军全力攻打大顺城,可曾打下来?只要尽早把罗兀城修起来,光靠这座城,就足以让西贼无功而返!”
韩冈微微颔首,种建中这番话其实是不错的。战场上,本就没有必胜必败之说,一点意外就能使得战局完全逆转。就算韩冈自己,也不能说罗兀城必然失守。
可是……眼下的风向已经变了啊!
战术上的胜利,真的能改变战略上的劣势吗?
韩冈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