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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上三竿,珠市口儿大街上燃起的大火才渐渐熄灭。好几十家叫扒了房子铺面隔绝火头的买卖人家看着商铺里头叫水龙队那帮人物折腾得片瓦无存的场面,无论是掌柜、东家还是伙计、徒弟,全都聚在一块儿抱头痛哭。
而在珠市口儿大街的街面上,差不离百十来户叫大火把房子烧成了白地的住家也纷纷折返回来,欲哭无泪地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火场中走动,收捡些过火之后还能勉强使用的家什。
更有那叫大火吞噬了几条人命的苦主,在灰烬中寻找了遇难亲人叫大火烧得蜷曲的遗体,全都是跌坐在了亲人的遗体旁嚎啕大哭。
打发了闻讯赶来的夏侯瑛荷领着火正门中诸人暂且回到瑛荷苑安身,相有豹与严旭、谢门神、胡千里四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火正门堂口,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便在火场中寻着了谢门神家媳妇的遗体。
赤红着一双眼睛,谢门神佝偻着身板跪在了自家媳妇的遗体面前,泪水如同小河般在谢门神的脸上流淌着,却是一声都没哭出来。好半晌的功夫,谢门神方才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袄,轻轻地盖在了已然被烧得蜷曲的遗体上,哑着嗓子喃喃说道:“媳妇儿,这眼瞅着日子就过好了,你怎么就能.......你倒是叫我怎么跟孩子们说呀......”
同样赤红着眼睛,相有豹跪在谢门神家媳妇的遗体前磕了个头,这才朝着跪在一旁的谢门神低声说道:“谢师叔,我这儿得先跟您告个罪——我得.......我得看一眼婶子身上的情形!”
像是没听到相有豹的话语一般,谢门神只是眼神散乱地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看着谢门神已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站在一旁的胡千里轻轻叹息着走上前来。先是抱拳朝着谢门神媳妇的遗体作了个揖,这才伸手搭在了谢门神的肩头,沉声朝谢门神说道:“谢师弟,伤心莫伤神,师哥得罪了!”
手指头飞快地在谢门神耳后一戳,胡千里一把扶住了歪倒着身子的谢门神。却是把脸扭向了跪在一旁的相有豹沉声喝道:“有豹,看仔细了!”
重重一点头,相有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谢门神盖在遗体上的大袄,仔细地检视着遗体上留下的一些细微痕迹。差不离过了一壶茶的功夫,相有豹方才重新将大袄轻轻盖在了遗体上,扭头朝着扶着谢门神的胡千里点了点头,闷哑着嗓门狠狠说道:“婶子身上有三处刀口,估摸着是婶子听着了堂口里有人闯进来,想要出门查看情形时叫人下了黑手!两刀刺在心口。一刀横断咽喉,全都是毫不留情的绝户手法!一般求财的人物,不能下这样的死手!”
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胡千里一边伸手在谢门神的后颈处按压了几下,一边冷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三进院子里的暗窑叫人打开了,里面窖藏的钱财和玩意都叫人搬了个精光。布在三进院子里的那些伏虎弩全都叫触发过,可弩箭全都叫人带走了!这把火......有古怪!”
冷哼一声,严旭四处打量着叫烧得只剩下几根砖石立柱的堂口宅院。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这都不必琢磨,跟咱火正门平日里能有过节的人物。左不过就是菊社和那位齐家行三爷!这把火要不是菊社里头的人放的,我严字倒着写!”
扶着渐渐苏醒过来的谢门神,胡千里冷声应道:“就算是明知道是菊社放的火,可咱们手里头没凭没据,又能拿菊社怎么着?眼面前的事儿,只能是先发送了我这兄弟媳妇。咱们再琢磨其他......”
都还没等胡千里把话说完,从烧得只剩下几根砖石立柱的火正门堂口牌楼前,猛地传来了一个破锣般沙哑的声音:“这可是活不成了啊........我今儿可就得死在这儿啊.........诸位老少爷们、街坊四邻给我做个见证,我这可是叫火正门堂口里着起来的一把大火烧得片瓦皆无,真真儿的就是活不成了啊.......”
扭头看着火正门堂口废墟门前那跌坐在地上嚎哭叫嚷的中年汉子。胡千里眉头猛地一皱,伸手便从怀里摸出来两块大洋,隔得远远地朝着那中年汉子扔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拿了钱滚!”
犹如恶狗抢屎一般,那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全都是烟容的中年汉子飞快地扑到了胡千里扔出去的两块大洋面前,伸手把那两块大洋死死攥在了手中,这才抬手朝着胡千里作了个揖,呲着一口蜡黄的烟牙叫道:“谢过了爷的赏了您呐.......可这活儿还得练您呐........我这儿可是真真儿的活不下去喽.......”
伴随着那中年汉子拖腔拉调的嚎哭声,也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好几个跟这中年汉子穿着打扮都差不多的男人,瞧年纪也都是半老不小的模样、瞅脸面全顶着一副烟容,全都聚拢到了火正门堂口废墟前哭闹叫嚷起来:“活不成了啊........这把火可是烧光了我这全付的家当、一辈子的身家呀.......”
冷冷地看着那些哭闹不休的大烟鬼们,相有豹低声朝着面色铁青的胡千里问道:“胡师叔,这些人又是些什么来路?”
很是厌恶地扭过了脸,胡千里冷硬着嗓门低声朝相有豹说道:“这些人是四九城里混闹行的!平日里就是见着谁家遭了起争执的事由,这帮东西收了一方事主的钱财,立马就能上门混闹,搁在这争执里头捞好处、得便宜!”
扭头看了看那些胡乱哭喊着的大烟鬼,相有豹狠狠咬了咬牙:“就没人能料理了他们?”
轻轻摇了摇头,胡千里低声应道:“这帮人跟那些个无事生非的混混不同,手上头总还能攥着三分歪理。当真要是料理了他们.......正经人家可也下不去这手!瞅着方才打发不走他们的架势,怕是还真有人雇了这些个混闹行的人上门嘬事!”
像是要映证了胡千里的推断一般。火正门堂口废墟前渐渐地聚拢过来不少人。其中有些人倒还真是珠市口儿大街遭了火灾的商铺掌柜,可剩下的大半人物却都瞅着面生?
眼看着那些聚拢到了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物阴沉的面孔,相有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了人群面前,抬手先作了个四海揖,这才扬声朝着那些聚拢过来的人说道:“诸位老少爷们。如今火正门堂口遭了火灾,堂口里还伤了人命,诸位老少爷们要有啥话想要跟我火正门中言语说道的,还请行个方便,等我火正门堂口中发送了罹难亲人......”
都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打从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群当中,猛地响起了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您火正门堂口里边有人丧命,可这珠市口儿大街的商铺店家里边,也有人倒了血霉!俗话说有产不怕债、有庙才留僧。您这火正门现如今可是叫这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等得您这儿办完了白事儿,到时候再来个脚底抹油.......您可叫这些个吃您火正门挂落的商铺店家上哪儿寻个公道去?”
伴随着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从围拢在火正门堂口废墟前的人群中,几个在大冷天依旧穿得敞胸露怀的青皮混混吆五喝六地在人群中推搡开一条肉胡同,众星捧月般地恭维着脸上挂着怪笑模样的赛秦琼走到了相有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