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乔一眼手中那把带血的小攮子,相有豹也不多话,抬手揭开了八仙桌上对扣着的两个瓷盆,伸手从瓷盆里抓了一只通体乌黑的蝎子扔进了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把手中染血的小攮子朝着八仙桌上一钉,乔一眼伸手朝着另一张八仙桌上倒扣着的瓷盆子一指:“这场该着谁来?”
捏弄着手中长短不一的麦草,场面中间的锅伙混混们只是略作思忖,顿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缩着脖子站在围观人群边缘的假和尚。
佝偻着腰身,假和尚手里捏着那根麦草,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地挪到了八仙桌边,却是怎么也不敢揭开那倒扣着的瓷盆子!
连拼三场、死了四个,这让原本就胆气不足的假回回心头发紧。再看着相有豹扔进了自己嘴里的那只蝎子张钳舞爪的模样,假和尚只恨自己方才犯傻,为啥就不趁着大家伙没留神的功夫,钻进人群一走了之?!
早年间在熊爷杆子里混饭吃时,论起生讹硬诈,打瞎子骂哑巴,刨绝户坟踹寡妇门,假和尚从来就没含糊过。可真到了杆子里跟人动刀嘬场面的光景,假和尚从来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嘴里头喊得天摇地动,脚底下一早抹油滑脚,跑了个人影皆无!
也就因为这个,熊爷杆子上就没几个待见假和尚的主儿。这才有了熊爷为了秋虫会上的局,当众把假和尚臭揍一顿、再轰出杆子的事儿!
虽说假和尚还没等伤养好就入了大钱锅伙,可那也就是因为实在是没了饭辙,这才不得已心急慌忙地寻个托庇之处。真到了这要命的节骨眼上......
方才死的那几个,眼下尸首可还都没凉呢!
怯怯地回头看了看目露凶光的乔一眼,再抽冷子看了看那些坐在太师椅上冷着面孔的混混头儿,假和尚双膝一软,顺着八仙桌出溜到了地上,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我可怂了哟.......这场面我可顶不住啊......相爷,您就是我亲爷爷啊!我这儿给您磕头认怂了......”
连哭带喊的,假和尚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认怂做派,顿时让站在场面旁边的熊爷长出了一口气!
千怕万怕,最怕的就是大钱锅伙里全都是些不怕死的混不吝。真要是一路死磕下去,哪怕是火正门最后赢了场面,当街死了这么些人,只怕段爷那里打点就得不少大洋,也就更不提会有旁人借机兴风作浪,把珠市口儿大街上的事情捅到段爷上头那些人耳朵里。
到时候段爷一个压不住场面,甭看着平日里自己提着小黄鱼去段爷外宅时,俩人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副肝胆相照的模样,真要是有了什么段爷扛不住的大事来了,这替死鬼的角色,自己可就当定了!
使劲干咳一声,熊爷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了场面中央,扯开嗓门大声叫道:“诸位爷可都瞧见了,这大钱锅伙里抽了死签的人认了怂!照着场面上的规矩,火正门跟大钱锅伙要说道的这事儿,可就算是见了输赢,场面上的诸位爷就是见证!”
差不离都把脑袋点得像是鸡啄米一般,端坐在太师椅上看了一场好戏的混混头儿们纷纷出声应和着:“大家伙都看见了,这没跑儿!”
“既然是大钱锅伙的人认怂了,那就该照着规矩办了吧?!”
“珠市口儿可是熊爷戳杆子的地盘,熊爷您发话做主就是!”
得意洋洋地朝着周遭混混头儿一一拱手,熊爷大剌剌地洪声笑道:“既然各位爷抬举,那我可就......”
还没等熊爷把话说完,一脸阴鸷的乔一眼猛地一把抓过了钉在八仙桌上的小攮子,恶狠狠地朝着跪在不远处的假和尚扑了过去,口中也是厉声喝道:“抽了死签还认怂,我把你个没骨头的......”
话音未落,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段爷猛地跳了起来,以一种与他那臃肿身形绝不相衬的敏捷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手枪,抬手一枪打在了乔一眼的后心!
伴随着段爷手中枪响,从人群中猛地挤出了二十来号手持长枪的巡警,乱糟糟拉开了枪栓,将枪口指向了那些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锅伙混混!
一改往日里惫懒痴肥的模样,段爷一双水泡眼里闪动着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举着手中的德造二十响手枪,段爷森然冷喝道:“查有大钱锅伙匪众,聚伙闹事、滋扰良民,且行凶拘捕,现当街格杀大钱锅伙匪首乔一眼,以正视听!大钱锅伙其余匪众,一概当场拘押,再有胆敢反抗拘捕者,格杀勿论!”
眼瞅着乔一眼遭人打了黑枪,再看看那些几乎要戳到了自己胸口上的长枪,手里头只抓着些小攮子或是三角斧头的锅伙混混顿时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将手头的家伙什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