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应当还不至于影响到自己在陈公心里的印象,毕竟这些日子,自己鞍前马后,嗯,一定是如此。
可……王养信心里又有些不踏实。
这一路回来,陈公当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王养信总觉得有种不确定。
他心里踟蹰着,却见陈公已坐在了案牍之后,他忙殷勤地去给陈公斟了茶,这茶水,水温正好,陈一寿举起茶盏喝了,仿佛上午的事,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见他伏案,提着笔,唰唰的票拟了几份奏疏,似乎觉得有些乏了,便搁笔。
王养信忙讨好地上前道:“陈公今日上山下山的,操劳费心了不少,想必已是乏了,学生去预备一些参汤,好给陈公解解乏。”
陈一寿抿嘴笑了笑道:“不必了,你来,坐下,老夫有话问你。”
王养信心里却是猛地咯噔了一下,隐隐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陈凯之说了自己的坏话啊。
跟了陈公这么久,他平时根本不会在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极少会找自己问什么话的,就算有什么话,那也都是公务上的交代。
这是陈公早已养成的习惯,而似这般郑重其事地找自己说话,是他王养信进这内阁来的第一次。
正因为如此,王养信才忍不住的诚惶诚恐起来。
他忙跪坐下,心里很是不安,面上却是假装无事人一般:“还请陈公示下。”
陈公又呷了口茶,才轻描淡写地道:“那陈凯之,与你的关系如何?”
王养信身躯一震,果然……来了……
陈凯之这厮,一定告了不少状,会告什么状呢?以那陈凯之的城府,断然不可能只是说自己无礼之类,莫不是……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是不是自己休妻的事?
又或者是,他通过父亲的运作,弃文从武,这……些固然都不算触犯律令,可德行上,却是有亏的。
王养信自是很清楚,内阁对于书吏的品德尤为看重,学问是其次,办事的能力也是其次,可若是德行有什么问题,这就是极严重的事啊。
此时王养信已是惊得一身冷汗。
可现在怎么办才好?
不,决不能坐实了陈凯之对他的状告,那么……只能攻击陈凯之了,攻击他的人品,才能翻身了。
想想看,假若陈凯之是个道德败坏,厚颜无耻之人,那么陈凯之对于自己的状告,还有可信度吗?
王养信毫不犹豫地道:“陈公不问还好,今日一问,学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这叫以退为进。
陈一寿面上波澜不惊,他仿佛是一个置身于事外的裁决者,面上显露的只是冷漠,可冷漠的背后,却又有值得玩味的动机。
“你在老夫的公房里办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养信颔首,脑海里迅速地组织着语言,随即道:“陈公,这陈凯之,实在厚颜无耻,他……学生真的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啊。此人……欺凌弱小,仗着自己是翰林出身,在翰林院里对书吏们颐指气使,以至翰林院上下,对他怨声载道。此人官声极差,这是在待诏房出了名的。”
“还有,学生原有一个妻子刘氏,谁料他和他的师兄二人合谋,竟……竟……”
说到这里,王养信,竟是泣不成声起来。
没有办法,只能拼了。
到了这个时候,不将一切的脏水泼在陈凯之的身上,王养信不知道陈公会怎样看待他,他将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固然他还有一个好爹,可陈公是内阁大学士,一旦为陈公所嫌恶,那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出头了啊。
甚至,他觉得最可怕的是,一旦他被赶出了内阁,甚至还极可能的会涉及到他的父亲。
这一点,王养信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这个世上,本就是落井下石的人多,一旦他被赶出去,这满朝文武不会认为是他犯了什么错,而只是会认为,一定是陈公想要敲打王家,打的是他身上,实则却是给兵部右侍郎的警告。
这……才是王家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