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荀彧、郑玄新拨付的粮草也陆续运至前线,曹操就打算继续挺进了,要一口气灭掉袁绍——争取明年春耕前就彻底解决北方的问题。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探马来报:“袁家有使前来。”曹操一皱眉头:“何人为使?”探马回禀道:“乃南阳许攸也。”
曹操闻言大笑道:“既以子远为使,莫非袁本初欲降乎?”要是来挑战的,怎么着也不必派如此重要的谋士,同时又是双方的老熟人出面啊。
既然是熟人来了,曹操乃亲自出帐相迎——关键是他还想说降许攸呢,所以态度上必须得热情一点儿。许攸见了曹操,就待大礼参拜:“攸何如人也,乃得曹公亲迎?”曹操赶紧伸手搀扶:“子远。你我故交,不必如此。”是勋跟在旁边儿,斜眼瞧着这一幕,注意到了,许攸态度是挺恭敬,但实际上膝盖只是略一打弯儿,压根儿没想真跪。曹操一搀,他立刻就把腰腿给直起来了。
于是将许子远让进大帐,分宾主落座。曹操开门见山地问:“本初欲降乎?”许攸从怀中掏出一份木牍来,一边递给曹操,一边回答道:“非也,我主虽有过于朝廷。却无背反之意,何得云降?攸此来,是代我主向曹公请罪,请曹公暂息尊足,我主自此安于北鄙,再不敢有失贡赋矣。”
一句话,袁绍认怂了。认怂虽然认怂。投降还是不肯的,因为一旦投降,就必须自缚以待曹操军门,进而由曹操派人押解着前往许都,那等于把脑袋主动凑到曹操刀口上去。袁绍跟曹操多年知交,他可知道,这哥们儿心黑着哪,手辣着哪。真要是降了他,用不了半年,袁家一门老小全都得死,一个都活不成!
所以他只是表示:我服了,你就别打了,你也已经把我的冀州、并州、青州都给吞啦,何不给我剩下一个幽州养老?我从此再不敢挑战你的权威——想当年你连我那懊糟兄弟袁术都能容下。如今为何就容不下我呢?咱俩的交情可深啊。
曹操仔细观瞧袁绍的来信,其实这是一份谢罪的表文,文中一口咬定,袁家并无背反朝廷之意。袁家最大的罪过就是“疏于职贡”,给朝廷的贡献不足,乃致天兵之讨。如今我知道错了,愿意把大将军的职务奉还给朝廷——内中含义,其实是奉献给曹操——退居车骑将军、幽州牧,希望朝廷赦免我过往之罪。
曹操瞧完了上奏,顺手递给荀攸,请谋士们传看,随即望向许攸:“子远远来,操当设酒席款待,以叙别情也。”那意思,关于袁绍求和的事儿,我们还得商量,你先等着听消息吧。
许攸知道这般大计,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定的,因而也不催促,拱手笑道:“幽州苦寒,正待求孟德之美馔佳肴。”于是摆下酒宴,宾主尽欢。
等送许攸出去休息,曹操汇聚谋士们商议。杨修先开口,说:“主公奉天子诏,恭行天讨,平定三州,今袁绍已服矣,即可收兵以安养民生——冀州粗定,若不休息,无以逾冀而伐幽也。”那意思,袁绍反正是爬不起来啦,何必逼之过急呢?不如先稳定新占领区,明后年再找个机会来打他吧。
刘晔反对议和退兵,他说:“袁绍逆天违命,乃致天讨,今既服罪,翌日何有兴兵之义?”必须一口气杀向幽州,彻底把他给灭了,否则他既然认了罪,等大军一收,再想讨伐,就没有借口了呀。
贾诩言简而意赅地回应:“师久而粮秣不充。但欲征伐,何患无辞?”咱们如今后勤的压力太大,再要劳师远征,恐怕粮草难以供应。至于将来再讨伐袁绍,只要有心,还怕找不到借口吗?
众人各执一词,四成说退兵吧,六成说得继续打,只有是勋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好象在打瞌睡。曹操瞟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宏辅何所思耶?”是勋赶紧拱手:“臣无状,主公其宥。乃思少年时在乐浪,十岁时初试做诗,赋得《春草》一首……”
曹操心说我们这儿正研究天下大势呢,你怎么突然想起过往所作的诗来了?其中必有深意。当下捋须微笑道:“宏辅可诵念之,诸卿共赏。”
是勋应诺,于是背着双手,就案前缓缓踱步,一字一顿地吟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