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临时性质的治疗场所,而且因为没有伤病调养的空间,并没有冠上疗养院之名,但这处营地,依然是渭源堡中位置和条件最为优良的一处。
在前几天的大战中,守城时靠着强弓硬弩和霹雳炮等军国利器,韩冈麾下没有多少伤亡,而广锐军将校们出去追击时,伤亡也不算大。只是换了王君万带队追捕余众,随行的蕃人们伤了不少。现在这些伤兵都在医院中被医治着,汉蕃两边加起来也有百十个之多,只是重伤员只有三分之一,其他的多是些皮肉轻伤,只是伤到了腿脚,不便行动而已。
这些个伤病精力充沛,躺在床上是闲极无聊,没事都是要找出事来。当韩冈进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伤员们正赌得热火朝天,呼幺喝六的不仅仅是汉人——两颗牛角骰子,就那么六个面,即便是蕃人也能数得清上面的点数。
几十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骰子滚动的声音。蕃人和汉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紧张着盯着碗中不住翻滚的骰子。很有几个腿上绑着石膏绷带的,因为被挡在人群之外,还单脚蹦着,向里面张望。
这一个战地医院的院长施俞本,是当初跟着韩冈从秦州去甘谷城中三十民夫中的一人。与现在被调去了延州主持疗养院的朱中一样,都是靠了韩冈而改变了一生。
陪着韩冈走进来,见着伤兵们聚赌,施俞本脸色变得很是难。用力咳嗽了一声,外围的几个伤兵闻声懒洋洋的回头,可一见到。“韩……韩机宜!”
这一声叫唤,如同捅了马蜂窝,一阵鸡飞狗跳。
韩冈了他们,一个个被吓得跪在地上,连同吐蕃蕃人都不例外。摇了摇头,笑叹了一声,“还不躺回去,好生养病!”
一众如蒙大赦,连忙***躺着,桌上的钱钞都不要了。
韩冈对着脸色犹然铁青的施俞本笑道:“起来不用担心他们的伤了。”
施俞本唯唯诺诺,领着韩冈进了内室。
韩冈来此并不是为了探视伤兵,而是来找住在院中的瞎吴叱。
今次一战,渭源堡斩获的蕃人首级数超过一千。虽然韩冈能确定,其中必然有不少当是从住在附近的部落中弄来的假货——因为最近两天已经有哨探回报,渭源堡附近三十里,有好几个小部落被灭了满门——但打个折扣,也有七八百是真货。
首领一死一擒,主要的战力又损失大半。从木征手上分出的两支部族,他们在河湟之地,可以说已经被除名了。王韶在临洮城都没有这么大的功劳,可韩冈作为随军转运,却能独占此功,不是没有人眼热,但他们也嫉妒不来。又不是韩冈从他们手上抢的,而是瞎吴叱和结吴延征自己送上门来。
瞎吴叱受伤不轻,被截了肢后,短时间内下不了床。而韩冈他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如初,也没有起床的意思,兵败的打击对他的影响很大。
依照王韶的命令,韩冈需要说服瞎吴叱来对抗木征在武胜军的影响力。这个任务倒是容易得很。瞎吴叱在被俘之后,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被斩首示众,一个则是在大宋做官领俸。
但前两天第一次见手术后的瞎吴叱的时候,他很快就昏睡了过去,韩冈等了两天,听到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精力,才又来见他。
有了瞎吴叱,就可以对抗木征对武胜军的蕃部们的命令。吐蕃人敬重松赞干布的血脉,如今正听命木征,向禹臧花麻供给粮草。但如果两个赞普家系的向他们传达截然相反的命令,那他们的选择只会是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在宋人帐下享受与青唐部一样的丰裕生活,还是跟着木征,继续与宋人日夜交战,该如何选择,并不是一个难题。
韩冈第二次来见木征的弟弟,口气依然严厉,“瞎吴叱,何去何从,该有个决断了!”
瞎吴叱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他挣扎着坐起身,向韩冈低下头了,“机宜有命,小人哪敢不从……小人愿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