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瞻倒是精神甚好,虽然他办的蠢事,让秦凤、泾原两路派来平叛的大军中的精锐损失了大半,但好歹已经把叛军围在咸阳城中了,天子和朝堂诸公都要承认他的这个功劳。
虽然韩绛仍是高踞于上,赵瞻站在下首,但两人的精气神明显有着鲜明的对比,难怪游师雄说到韩绛,就知道他为什么压不住赵瞻的盲动了。
种谔、王文谅和韩冈三人行过礼,韩绛好言抚慰了种谔几句,但种谔脸色和回应都冷淡,起来因为强逼罗兀撤军之事,两人之间的和睦关系已经破裂了。
韩绛样子也无意与种谔弥合关系,摆摆手,示意三人站进班中。但赵瞻却在这时厉声叫了起来,“王文谅!你可知罪!?”
赵瞻的大喝声震内外,韩冈站进队尾,便回头着热闹。而王文谅却仿佛胸有成竹,跪倒答话:“末将不知!”
“不知?!”赵瞻嗤笑一声,“吴逵口口声声说你逼他做反,你还不知?!”
“郎中明鉴!”王文谅摆出很委屈的姿态,“吴逵早有不顺之心,所以才与忠心耿耿的末将不合。现在赶着要杀末将,还不是因为末将曾经戳破他的心思。”
“种总管、白钤辖、程监押,哪一个没跟吴逵喝过酒?!”王文谅跪在地上质问着,手指一个个从堂上众将官身上划过,最后又一指韩冈,“还有韩管勾,前日他可是跟着吴逵同行了数日,一见如故。现在吴逵做反,不穷究他们不能明察吴逵反心,却来听着叛贼的话来处置末将,末将不知是何道理?!”
王文谅振振有词,也不怕得罪人,因为他知道,韩绛必然要保他。
听着王文谅把自己都扯进来,韩冈眼皮一跳,心中大骂,都这时候了还要攀诬。继而又很奇怪的着堂上众将,以他们这群武夫的脾气,怎么不跳出来反驳?
“倒是伶牙俐齿,难怪能惑乱上官。”赵瞻冷笑一声,完全不理会王文谅的自辩,他转过来对韩绛道:“相公,这厮败坏国事,又惹得吴逵做反。当处以军法,让叛军无由再举叛旗!”
“不行!”韩绛果然如王文谅所料,拒绝得毫无余地,“不是本相要留着王文谅的一条性命,但这是朝廷的脸面问题,容不得向叛贼低头。”
不是韩绛不想处置王文谅,换作是任何人,灌注了自家多少心血的成果,因为亲手提拔起来的某个蠢货而功亏一篑,就算千刀万剐都解不了心头的怨恨。
韩绛也想杀王文谅,只是王文谅是他提拔起来的,两边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如果不能保住王文谅,那接下来,他不但颜面难保,还将直面政敌的攻击。
而且,若是真的按照叛军的要求这么做了,朝廷的体面该往哪里摆?王文谅再如何不是,都是朝廷命官,因为叛贼的口号,而杀掉朝廷命官。当年在贝州都无人敢作的事,现在倒还敢提出来?!只要韩绛点了头,御史台就要兴奋得跳起来,反倒是提意见的赵瞻不会有什么事——斗郎中哪如斗宰相!
韩绛的顾虑,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这是很简单的官场常识,所以王文谅才有恃无恐。韩冈也知道,但他却完全没有保住王文谅的心思,这厮实在是太让人厌了。不过要解决王文谅明明有着变通的办法,只要多带过几年兵,又混多了官场,当是没有不会用的。
韩冈左右了,从种谔开始,下面的诸将都是木雕土塑般的一张脸,却是隐隐带着幸灾乐祸、好戏的神色,他顿时明白了。
呃……原来如此!
起来韩绛在这里的人缘真是坏透了,竟然没人出头帮他解决眼前的问题。当然,大概其中也有不想掺和进新旧两党的战争漩涡之中的因素在。
对于韩绛这个人,韩冈没有什么好感。但韩绛是王安石的重要盟友,而韩冈也算是新党的一份子——至少是被旧党不顺眼——不管怎么说,都得顾念着一点香火情。最重要的是,王文谅这厮实在惹人厌,还是早早去死比较好。
韩冈想定,当即站了出来,向韩绛行过礼:“相公,下官有一言当说!”
韩绛深深的盯了韩冈一样,不知道这个在罗兀新立大功,深得军心的年轻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你说!”
“以叛贼而杀命官,不但无济于事,徒留笑柄与人,此事必不可为!”韩冈先是一口否定了赵瞻的意见,在韩绛和王文谅惊讶的目光中,话锋一转,“但因为叛贼的谣言,使得王阁职蒙受不白之冤。还请相公下令,命王阁职领本部全力攻打咸阳,一则自雪冤屈,二则围城日久而不攻,已是兵老将疲,亦得振奋一下人心!”
韩冈朗声说着自己的建议,眼角的余光瞥着身边蕃将瞬息间煞白起来的一张脸,暗自冷笑:
‘王文谅,请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