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她,我再也没有心思为宝心院守灵,整天侯在她的房间里;可是,看见她那副难受的模样,我又难过得紧紧握住拳头,任由指尖在手心掐出深深的痕迹,只恨不得能够替她承受这份煎熬。
虽然贵为天下的幕府的大将军,此刻我却毫无方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好像看见珍爱的花儿在疾风骤雨中受难,花瓣一片一片飘零下去似的。
或许是有我在跟前看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小夏总是尽力忍受,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来,免得让我更加担心。
可是,有时候迷迷糊糊之间,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呻吟,偶尔还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句。我把耳朵凑近她,听见她说的仿佛是“殿下,妾身好恨”之类的话。
她在恨什么呢?恨自己当年勉强我出山?恨我娶了菜菜、於加、直虎等人?恨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恨我让十来岁的景六郎上了战场?恨景秀等人连番策划,在海上找到机会刺杀我?还是恨我隐退得太迟,让她失去了等待的信心?
我发现,小夏这一生过得并不愉快,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我。
或者,她是在恨自己为什么就偏偏遇到我了吧?
而她遇到我,是因为我意外来到了这个时代。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时代呢?难道是为了提前替这个国家结束乱世,提前让这个国家繁荣起来?那显然不是我真正的意愿,曰本乱不乱,又关我什么事了?而我又犯得着去改变什么?正如我所知道的,即使没有我,这个乱世迟早会平定下来;那些跟随我的家臣,无论是好是坏,也自然会有各自的际遇。
或许,我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那些身边的亲人。可是我最在乎的菜菜和小夏,还有名义上的母亲宝心院,结果都可以说是一场悲剧……
这样过了六七天,泉州和府内的教会医生赶了过来,给了我一些微薄的希望。我顾不上他们旅途的劳顿,立刻让他们替小夏诊治。
“情况如何?有康复的希望吗?”我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小夏,非常急迫的问道。
两位教会医生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恕我直言,王妃殿下失血过多,肺部又严重感染,已经是没有办法挽回了,”其中一人伸手按着心口,向我鞠了一躬,“真是非常抱歉!我们感到非常遗憾!”
“是么?”我长叹一声,无力的挥了挥手,“辛苦几位这么匆忙的赶过来……请下去休息吧!”
两位教会医生再次鞠躬,退出了小夏的房间,留下我一人陪着小夏,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侍女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伏地向我请示道:“殿下,已经到用膳的时间了!”
“出去!”我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都给我出去!不准再打扰我!”
“是!”侍女恭敬的答道,连忙拉上了房门退下,然后是一阵密密的脚步声,显然是外间的所有侍女也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变暗了,两名侍女鼓起勇气,掌着蜡烛进房来,很迅速的放下蜡烛,匆忙离开房间。
烛光之下,小夏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夏,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我欣喜的握住了她的手,“你坚持下,我马上叫大夫过来!”
“殿下,不用了,”小夏拉住了我,手腕居然恢复了一些力气,“先前南蛮大夫的话,妾身已经听见了的!”
“那些南蛮人又知道什么?”我假装不屑的回答,“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京都,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到了这时,殿下还哄我做什么呢?”小夏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看来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这几天来,妾身实在是累了,如今能够解脱往生,和景六郎、宝心院他们团聚,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那么我呢?你就不管我了?你就这么丢下我,让我怎么办呢?”我很有些孩子气的说道。
“妾身的殿下,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啊,怎么可能会过不了这一关?”小夏勉强笑了一下,“而且,京都还有於加、简妮特照顾殿下啊!”
“你还说这样的话,还和我赌气不是?”我握紧她的手,郑重的发誓道,“只要你能够康复,我就一直在吉良城馆陪你……很久以前,我不是这样和你说过么?”
“原来殿下还记得啊!”小夏眼光一亮,“妾身还以为,当时殿下不过是在哄妾身呢!”
可是,紧接着,她忽然又咳嗽起来,嘴角也冒出了几丝血沫,然后血沫变成了血丝,一直沿嘴角流到枕边。看见这血丝,我连忙用手替她拭去,心里却彻底陷入了绝望。
“看来是差不多了……”小夏叹了口气,整个脸上都黯淡了下来。
“你别说话!”我流着眼泪吩咐她。
“恩。”小夏微微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见她这幅样子,我怕她突然就离开人世,再顾不上刚才让她休息的话了,连忙轻声唤道:“小夏,小夏,你醒醒!别睡了!”
小夏闻言,微微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于是我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殿下……那天……是从仁淀川上来的呀!”她非常微弱的说道。
“恩!是啊!”我连连点头。
她说的,是我当年第一次遇到她的情形。这个情形,显然是她如今回忆起来的,也是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还有……海月……”她艰难的扭过头,想看清放在刀架上、一直由她保管的海月刀。
“你等等!我去拿!”我连忙站起身子,取了海月刀过来。
“海月刀取来了,小夏你拿着!”我再次牵起她的右手,握住海月刀的刀鞘。
然而,小夏已经再没有任何气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