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来,助乌达平息纷乱、揽掌大权,前面准备的还算充分,应该不会出大乱子,过不多久一切过去,吐蕃还是吐蕃,只是换了一重外人看不见的天。”国师的话还没说完,耐心地给大活佛解释着:“佛光只对你忠心,以后怕是不好控制,所以抹去了,佛光是精兵,舍掉他们我很心疼;望谷鬼军以前是你的逆贼,以后也会是我的逆贼,也一并除掉了,望谷的为人比你强多了,杀他我稍有不忍。”
吐蕃已经成了国师的囊中物,自然不容对旧主忠心耿耿的可怕军队和一心只想造反、入主柴措答塔的逆贼,这两支队伍早就落在国师的算计里,不容他们还存于世间的。
一番话后,国师已经走过大半神殿,单手轻轻一挥,平静道:“你看,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年复一年……我还在学艺的时候就开始想如何拿下高原了、我刚一出师就开始着实准备了,到现在为止,‘吐蕃’是我这一辈子做得最大事情。”
心思绝不单只用在刺杀博结上,真正殚精竭虑的图谋、设计和准备功夫全都放在杀掉这个人后,如何接管下这座国。
内劲缓缓运转,博结蓄势已久,全身都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表情不露一丝破绽,不屑笑道:“久闻燕国师神机妙算,原来早在学艺时就知道自己会被景泰撵成丧家之犬、从那时候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若拿出对付我的心思和手段,未必拿不下景泰和大燕江山吧?!”
国师再次笑了起来,四个字莫名其妙:“我是他爹。”
“谁爹?”大活佛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语气中的吃惊绝非作伪,骇然道:“你是景泰的爹?”
燕国有两个极位君王、佛主与人王之间的关系,这才是所有一切事情的关键,大活佛把一双亲人当成了水火大仇,便只剩下‘输惨了’这一个下场。
惊讶很快散去,大活佛若有所思:“对立是做给别人看的戏,实际你在帮儿子图谋天下?”说着,他自顾自的笑起来,摇头笑叹:“好算计,有意思,有意思……”
“你也有儿子吧?”国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之前燕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走到博结身前之时,便是出手取其姓命之刻,此刻又停下脚步,意思也很清楚,这几句闲聊是‘白送’的。
对这个问题博结显出了一份很无聊的表情:“儿子很重要么?”
燕顶思索片刻,笑了起来:“你什么都有,也就不觉得儿子有什么重要了;我却不一样,除了那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一句话说完,又开始迈步向前。
大活佛无动于衷,径自问着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所做一切都是为景泰图谋天下?这么说的话,遭你暗算的不止我一个,犬戎、回鹘和南理内殿之中也都有你的图谋?”
国师摇了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算你的吐蕃已经让我穷尽心力、耗费半生……人力有穷尽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肯能一下子把中土几国全都颠覆,我倾力对付的,就你一家。”
大活佛挑起了左眉:“这么说,就是算我倒霉了?回鹘、犬戎都不比我吐蕃差,你却偏偏就挑中了我。”
“差!犬戎、回鹘虽然强盛,但比起你的吐蕃可要差得远了,当初我决定图谋高原,可不是抓阄选出来的。”国师笑呵呵地回答。
大活佛饶有兴趣:“吐蕃比着草原、大漠都强?强在哪?我自己可都不知道,还得向盛景大法师请教。”
国师却岔开了话题,反问道:“你可知当年大洪是如何一统天下的?”
大活佛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有话直说,不用问来绕去的。
国师直接道:“大洪自汉境起事,统一汉境后,情形和现在大燕很有些相似,与西、南、北方诸多蛮国打来打去,但始终也没能再有发展,直到一位能臣的建议被洪太祖采纳……洪家秣兵厉马,集结全国之力一鼓作气攻上高原!再之后战局形式突变,大洪军马无往不克,平定四隅,终于铸成了这世上唯一一次大统。再过几百年,大洪渐渐衰败,但它真正亡国的转折也在此处:高原失守,被本地人重新夺了回去,不久后洪王朝四分五裂,千秋基业终遭倾覆。”
“我才刚明白,大洪兴亡居然都在我的高原。”大活佛面色不屑:“莫不是我这高原上有什么龙脉,占之可添天命,得之可获天下?”
数不清第几次的,国师又笑了起来,说话更没了讲究:“光秃秃的高原,有个屁龙脉,何况光靠着这种玄虚说法可打不下世界。不过得高原者得天下这种说法绝不会错,说穿了吧,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一个字:高!中土五国中,单以地势而论,吐蕃是至高点,占了此处便可鸟瞰天下、屯兵此处便可制衡天下。”
两军会战,最要紧的兵策之一便是抢占至高点,战术上如此,战略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从大洪的兴衰就能看出来,谁家抢下了高原,谁家就在大战略上占了主动,这才是国师不理犬戎、回鹘,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吐蕃上的真正原因。
“自家事自己知,你这个大活佛要比我更清楚,真要是把高原削平了,你打得过回鹘么?你抗衡得了我大燕么?凭着你们,能成为中土四座强国之一,还不是占了高原的便宜,别人来打你,行程要一路向上,你打别人却是俯冲而去,这才能让你们站稳脚跟。”毕生图谋终于走出最要的一步,国师的兴致可想而知,肚皮震动不停腹语也响个不休:“高原傲立中土,但环境使然,作物难长且天候极端,人口始终有限,自保有余可发展不足,可惜这么一块好地方,白白便宜了你们密宗这么多年。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
国师独手一挥,声音陡然提高:“以后吐蕃表面看去依旧读力,其实却成了大燕的一座高原州,大燕富庶冠绝中土,这块宝地由我家来经营,中土可期,天下可期!”
国师放声大笑,大活佛的心中而同时闪过一丝笑意,说了这许久,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关键,不等对方笑声散去便冷冷重复国师的话:“吐蕃表面看上去仍旧读力…你替景泰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不能公之于众,当真可惜得很。”
吐蕃不是大燕出兵占下的,而是国师用阴谋诡计偷来的,这桩天大功劳当然不能广而告之,若吐蕃人得知消息,怕是立刻就会冲进圣宫,把摄政的乌达和假灵童剥皮剔骨。
对博结的嘲讽燕顶毫不介意,摇着头继续笑着,脚下步伐不停,已经走进大活佛驾前十丈距离。
“国师给我写过的求援书信、借兵字据、谢表、欠条,我都妥帖保管着,不论我的死活,只要三天内没收到本座法旨,这些东西立刻会随燕雀飞散大燕各地,任谁也阻挡不住。”大活佛语气了笑意满满:“可惜了,燕兵燕民不知你的苦心,那些东西落在他们眼中,非但不是国师的功劳,反而是大雷音台卖国的罪证……你猜那个时候,景泰会不会护着你呢?”
国师越走越近,大活佛加快了语速:“为了宝座安稳,父子反目等闲事耳。当民意涌动、龙庭震荡时,景泰要想坐稳位子,非得把你、把大雷音台法办不可。”
“盛景,刚才你自己说的,你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可是莫忘记,你是你,景泰是景泰,你什么都没有,他却应有尽有,会有多在乎你这个爹?”说到这里,大活佛陡地放声大笑,声若洪钟震耳发聩:“你为景泰费劲心血;到头来景泰会如何对你?穷爹富子,天下最可笑事莫过于……”话没说完,博结遽然探出一拳,直劈燕顶面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