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子说道:“花相居一个大丫鬟生了病,皇后将自己手下的宫女送去了两个。昨晚那丫鬟不行了,已经连夜送出宫。早上皇后去看杨婕妤,说是杨婕妤病上加病,那边乱成了一团,只好让茜桃先回去打理……”
舒娥只听见一个丫鬟不行了,脑中登时觉得“轰”的一声。让然而许是惊讶太过,舒娥的神色反而平和。倒是华芙眉心一动,问道:“是谁?”
小宁子说道:“这事情已经传开了,孙娘子还不知道,就是那个叫惠风的。听说她是患了急症。婕妤娘子还未出月,屋中不能再有病人,只怕晦气太重,反给婕妤娘子添病。只看她这一去,已经惹得杨婕妤病势加重了,若是留着,更不得了……”
小宁子只管絮絮地说着,却不见华芙的脸上已经有了微怒之色。
华芙知道舒娥素来心软,近日又一直带着病色,更怕她听见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忙说道:“既是花相居无人主事,乱成一团,公公还是快去请了茜桃姑娘回来吧。”
小宁子忙答应了要走,舒娥却叫住他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惠……惠风,送到了哪里?”
华芙看舒娥的神色十分平静,浑不似听了华东阳的话之后那样失落,心中稍觉安稳。小宁子说道:“送到了陈州门【注】外的庵堂里。”
华芙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神色,忙问道:“你说惠风还没有……还活着?”
小宁子叹道:“送出去的时候还活着。若是没有气了再出花相居,杨婕妤此刻定是不能再住在那里了。”摇了摇头又说道:“只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不过还吊着一口气罢了……”
舒娥淡淡一笑,说道:“宁公公先去忙吧。许多事情,倒是劳你奔波了。”小宁子听了舒娥的话,忙行了一礼,喜不自胜的去了。
舒娥的双目直直地看着远处的蔷薇花,看着花瓣一片片凋落。太阳已然快要看不见,惟余最后的光辉,却衬得那天色更加寂寞。太阳一点点下落,敛尽了余晖,收去了金华,仿佛是滴漏里面的流沙,细细的一线,却是阻挡不住地流过。方才那蔷薇花间一缕缕金色的阳光,而今都渐渐消失殆尽,粉白的蔷薇花瓣,也在渐渐模糊的夜色中隐没。
华芙方才在听到讯息后看到舒娥神情平静时的安慰之情也一丝一毫消失殆尽。此刻舒娥的脸上,仍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听到过,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只是舒娥的静默,太过可怕,比之忽闻怒雷狂风,更加令人心惊。因狂风怒雷,还有着时刻变幻的颜色,而舒娥,却是纹丝不动站在这里,连眼神也不曾有分毫移动过。
已经有宫人点上了沿路的宫灯。
华芙在舒娥耳边轻轻说道:“夫人,天色晚了,回去吧。”
舒娥听见一个“去”字,却仿佛耳边眼前,有雷声滚过,有闪电划过。仓皇地,无助地,转过身去拉住华芙。许是站得久了,舒娥甚至有些踉跄。
华芙看舒娥转身活动,正稍微有些放心,然而刚忙握住舒娥的手,却是心惊到了极处。
【注】陈州门:新城(汴京城)南壁,其门有三;正南门曰南薰门;城南一边,东南则陈州门,傍有蔡河水门;西南则戴楼门,傍亦有蔡河水门。蔡河正名惠民河,为通蔡州故也。——摘自《东京梦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