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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夏天,庞水生去银行办事,在ATM机刷了一下卡后,他有点愣。
他去了柜台查询,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有一笔21000元的款项从Z城某银行汇到他的卡里,汇款者是用的现金,匿名。
庞水生知道糟糕了,他立刻给顾国祥打电话,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他也不和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国祥,你最近有没有和铭夕联系过?”
“铭夕?”顾国祥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他销号了。后来他打过两次电话给我,都是用的公话,两次都是问我要钱。怎么了?”
庞水生着急地说:“你赶紧去银行看看,你卡里有没有多出钱来!”
顾国祥没有耽搁,去银行刷了卡,发现卡里果然多出了10万块钱,他有点心惊肉跳,给庞水生打电话,问:“水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水生迟疑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是……阿涵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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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汪松给庞倩打电话:“小倩,咱们高中班要开同学会了,你虽然只待了一年,但也是老2班的人,我们又联系不到顾铭夕,你就一个人代表你俩来参加吧。”
庞倩去参加了同学会,曾经16、7岁的少年们,现在都是20出头的年轻人了。大家在全国各地不同的高校念书,这时放暑假,难得地聚在一起。
班长的组织活动做得很好,绝大部分同学都到场了,但还是少了几个特别的人。肖郁静和谢益去了美国,而顾铭夕,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年轻的戴老师结婚了,还做了妈妈,她看着一群孩子长大了许多,心里十分高兴。与庞倩坐在一起时,她问:“你一点儿也没有顾铭夕的消息吗?”
庞倩愣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不会告诉他们,她最后一次接到顾铭夕电话时的情景。
那是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是春天?还是夏天?庞倩记得那天晚上很闷热,寝室里已经熄了灯,很突然的,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Z城的固定电话,庞倩拿着手机就爬下床,跑去了阳台上,她接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喊他:“顾铭夕。”
她生怕他会挂掉电话,一点儿也不敢对着他嚷嚷,她只是带着些娇嗔的口吻说:“顾铭夕,你怎么那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
他如往常那样地不吭声,庞倩说:“我知道你没有回B大去上课,我给那边的老师打过电话了。顾铭夕,你放心,我不会来说你的,我想,你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这个学期的期末考结束以后,我们就没有专业课了。下个学期,我就要开始找工作。说起来,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要上班了呢。”
她轻声地笑了笑,又说:“顾铭夕,你现在好吗?我特别特别想你,上次你放我鸽子,我真是差点被你气死,我还想着,再也不要理你了。但是……我还是想你。”
“这么晚了,你在干吗呢?我们寝室已经熄灯了,顾铭夕,你妈妈身体好点了吗?我爸爸妈妈都很担心她,总是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顾铭夕……”
“咔哒”一声,电话挂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庞水生告诉庞倩,李涵可能已经去世了。
和一群老同学坐在一起,庞倩很少说话。她听着他们说着自己的计划,周楠中要争取在武大的保研机会,如果争取不上,开学了他就要准备考研。
汪松和厉晓燕不打算读研了,准备一起回E市发展。厉晓燕家里会安排她去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汪松则打算考公务员。
蒋之雅暑假里就在E市电视台实习了,为了上镜,她忍痛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现在的她留着一头短发,看起来清爽利落。她播报气象节目,被周楠中打趣为“阴转多云小天使”,气得蒋之雅满包厢地追打他。
吴旻的学业依旧优秀,他说他申请了国外的几所大学,基本都给了明确的答复,他会好好选择,等到毕业后继续去国外硕博连读。
……
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家聊起了顾铭夕,蒋之雅小声地哭了起来,戴老师的眼睛也湿润了。顾铭夕是她教过的最特别的一个学生,她还记得那个少年在高一军训时说的话。
他抬头挺胸地站在树荫下,说:“鸵鸟是世界上最大的鸟,我相信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三年光阴,顾铭夕踏踏实实地一路走过,他有一双沉静又温和的眼睛,有一双灵活有力的脚,他的话不多,但是看着人时,脸上总是会露出羞涩的笑。
他也很倔强,很固执,有着自己的坚持,他甚至像这个年纪大多数的男孩子一样,心里藏着一个女孩。
没人注意的时候,戴老师对庞倩说:“要是哪一天,你找到了顾铭夕,庞倩,你什么都不用对他说,不用问他去了哪里,不用问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不用问他苦不苦,累不累,你只需要给他一个拥抱,就可以了。”
九月开学,庞倩大四了,学校已经没有了专业课,同学们有的准备找工作,有的准备考研,有的准备出国。财大的学生找工作几乎不用愁,庞倩念的又是金融学院,她只是去了几次学校的定向招聘会,就有三家公司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咨询过老师,庞倩选择了一家位于陆家嘴的国际投行,作为她职业生涯的第一站。
国庆以后,她上班了。
庞倩买了几套不那么正式的职业装,穿起来照镜子,她自己都有点想笑。
她开始每天坐公车、转地铁上下班,头发一丝不乱地绑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脚上蹬着小高跟鞋。
以前念书时,庞倩坐地铁,总能看到车厢里有刚刚下班的年轻人,他们抱着包或坐或站,都是一脸的疲惫、麻木,那时候的庞倩和杨璐、吴飞雁在边上嘻嘻哈哈,她想,这些人可真会装,上班哪里会这么累嘛。
轮到她自己上班以后,她才知道,人家说的学生时代的轻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庞倩的直系领导叫邹立文,30岁,很年轻,能力很强,但是,也很凶。
他的凶不是会拍着桌子骂人,而是,他会一脸冷漠地看着你,眼里满是对你工作成果的鄙夷,他会留下两个字:“重做。”理由都不给,顾自离去。
庞倩偷偷地掉过几回眼泪,在公司加班到晚上12点,寝室已经关了门,地铁也停了,她干脆就趴在桌上熬过了一晚。
新人庞倩的工作很杂很杂,整理数据、做PPT、学着给客户报上市方案、做估值模型、给监管机构报文件……她一遍又一遍地给客户、律师和会计师打电话沟通问题,忍受着各方的责难,还要想方设法地协调解决,另外就是帮领导打印、传真、装订、定快餐、买咖啡、订机票……
邹立文对庞倩的态度向来一般,本来,他是想招一个男孩子的,但人事部却给他招来了一个女孩,而且这女孩看着也不像是很精明的样子,有点儿直肠子。邹立文对这个女孩唯一的好感是她是他的老乡,都是E市人,邹立文想着先用用看,要是不行,实习期结束就打发她走了算了。
邹立文对庞倩印象改观是在这一年的圣诞节,平安夜刚巧是周日,他在公司加班,突然要一份庞倩做的报表,邹立文给庞倩打了电话,让她把文件发过来。庞倩在电话里愣了一会儿,说:“领导,你稍微等我半小时。”
半小时后,庞倩来到了办公室,她穿得很漂亮,还化着烟熏妆,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显然是和朋友们在外面玩。
她心急火燎地去开电脑,邹立文说:“你公司电脑里也有?那你告诉我在哪个文件夹就行了,我自己可以找。”
“没事儿,领导,我刚好找个机会溜,我可不喜欢喝酒了。”她把电脑里的文件发给了邹立文,又看看周围冷清的办公室,说,“领导,你怎么礼拜天还加班啊?还是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