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倒过铜铁碎片之后,熔心并不停手,又从袋子中取出了七八块‘碎石’。
秦痩从一旁看着地上的‘废铜’和‘碎石’,泛着油光的胖脸上尽是心疼之色:“神仙之器、乾坤异宝,可惜,早就碎了,碎了啊”说着,又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慨叹:“就算是碎片,能看一看也过瘾”
熔心老道取出的,是两件上古神器的残骸。
其中那堆‘废铜’是一盏方鼎,唤作‘噬灭雷鼎’,完整时能够唤起磅礴雷霆,奔袭千里之外,所过之处尽化焦土,莫可御之;那几块碎石,拼凑完整的话则是一轮石盘,唤作‘南斗星盘’,施展时能够接引南头六星之力,匡护主人,是绝佳的防御法器。
这两件宝贝都曾在远古时威震天下,名头远在玲珑玉匣之上,是真正的仙家神器,就算比起神剑诛仙,也毫不逊色。
不过它们也早在远古时就会摧毁成碎片了,到了现在早就再没了一丝半点的威力。
这次取出来,不是天门有办法能让它们恢复威力,而是要接它们来‘诱敌’。
宝物被毁,威力消散,但残骸之中,还保留了当初炼化成形时收敛的祥瑞之意,天门要通过秘法来还原出这份气息,借以营造‘天材地宝’现世的假象。
届时祥瑞气息非同凡响,怕是比着典籍是上记载的每次‘异宝出世’,都会更有气势,天下修士都会为之疯狂,天门不信日馋妖宗能够沉得住气。
不过,连九九归一都不知道这是做陷阱,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少‘同道中人’,会陷入此间杀阵,做了枉死鬼……为了诛妖辟邪,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吧
本来如何诱敌,对天门而言是个大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还是熔心老道,突然想起自家门宗里还收藏着这两件神物残骸,同时他们的烈火之术能够唤醒其中的祥瑞气息,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侏儒闻风望向熔心:“还原出宝物中的祥瑞意气,需要多少时候?”
熔心老道应道:“短则三五天,长则十余日,具体说不太好,不过,总不用等太久。”
闻风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邪道妖人,命不久矣”
话音落处,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一起展颜而笑,只有秦痩唉声叹气,蹲在熔心脚旁,翻来覆去的扒拉着废铜、碎石……——
天门魁首在苦乃山深处欢笑之际,梁辛正在草原上皱眉头。拓穆突然提到‘须弥樟’,搞得他一头雾水。
曲青石也不明白拓穆的意思,问道:“还请前辈详解。”
“我见过梁磨刀身上有须弥樟,当时不认识,现在却能想起来了。既有须弥樟,即便不是离人谷的弟子,也会和离人谷有着莫大渊源。”茅吏的声音虽然谈不上洪亮,但吐字清晰、显得中气十足,看来不仅恢复了记忆,而且元神还得到了不错的滋养,全不像在杂锦孤峰下那样说一句、喘三喘那么疲败。
也不等梁辛回应,拓穆又继续道:“既然和离人谷有渊源,应该听过说,离人弟子之中,有一个叫做‘茅吏’的书呆子吧?”
梁辛觉得‘茅吏’这个人耳熟,稍一琢磨就回想起来,当年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曾经从离人谷中带走一个熟识草木性子的同门,以助他化解错乱、反噬的真元。
曲青石传承了槐楼牧童儿的记忆,梁辛还在寻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茅吏的来历,接口问道:“被须根带走的那个茅吏?”
拓穆不置可否,而是岔开了话题:“我的草原名字,叫做拓穆颚布苏,直译成中土汉话,便是‘大草’。”
上次才离人谷见到黑胖子巫士的时候,对方也曾提及‘拓穆颚布苏’译意,‘大草’这个名字稀奇古怪,是以众人都记得清楚。梁辛正想点头,脑子里忽然一闪念,跟着‘啊’的一声低呼。
茅吏……茅,茅草;吏,官吏。茅草官吏,草木中的官。
茅即草,吏为大。
拓穆颚布苏五个字直译,是大草,可稍加变通,又何尝不是‘茅吏’。茅吏,大草……根本就是一个意思,不过是北荒语言与中土汉话之间,在互译时的带了些差异吧
再加上拓穆又刻意提到了离人谷,梁辛哪还能不明白,这个被困在天地岁中的拓穆颚布苏,就是当初那个被须根带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的离人谷中高手,茅吏。
拓穆就是茅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让梁辛等人更加疑惑了,曲青石眯起双眼,从一旁开口追问:“你是茅吏?那须根去了哪里?你又怎会和梁大人结交莫逆……”
“我先帮须根归拢体内错乱真元,再和梁一二一起搬山,最后又被困在天地岁里三百年,便是如此了。”茅吏又笑了起来,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说,莫心急就是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把话锋一转:“你们可知南疆之中有一支蛮族,以蝶做图腾世代拜奉,将其视作神灵。这只蝶子确有其事,身形足有三里之巨,通体雪白,绝非凡物。”
这一下就连小活佛都面露惊愕,回到中土的坤蝶一共有两只,一只保持生前模样,通体雪白,是鲁执亲手炼制的完美飞舟,能够于十届之中从容穿梭;另一只则黑灰斑驳,是楚慈悲炼化的……茅吏口中所说的那只,来历不言而喻。
果然就如梁辛先前所料,鲁执等人乘坐的第一只‘完美飞舟’并未被毁去
梁辛心里本来有些着急,恨不得茅吏能直接去说与先祖有关的事情,不过对方已经明言,要‘一件一件’慢慢讲,他也就耐下性子来听。
而茅吏讲的事情,居然又和鲁执的飞舟有关,也大大勾起了梁辛的兴趣。
南疆之中蛮族众多,其间也流传着不少奇异法术,须根和茅吏为了化解体内的反噬真元,曾在当地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助须根倒出真元的‘番薯’,也是融合了南疆异术才炼化而成的。
其间须根和茅吏与‘拜天蛾’的那支蛮族多有接触,并亲眼目睹了那只巨大的蛾子,两人并不知道坤蝶的典故,不过也能明白,这头飞蛾尸体绝不是凡物。
须根贪心,见到尸体就想纳为己有,茅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便以法术掩藏身迹,潜行到‘天蛾’附近,结果愕然发现,这件尸体绝无法装入须弥樟,要偷的话就只能扛着它跑,非得惹来整座南疆的追杀,就算两人修为精深,也不敢去惹这个麻烦……
茅吏嘿了一声:“当时须根体内,诸般真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说朝不保夕或许夸张,但是如果没有好办法将其疏导,也绝活不了太久,他居然还在想着做贼,这份贪心,也算得上天下少有了。”
须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因为和离人谷的渊源,众人对他也没什么太坏的印象。而曲青石传承了牧童儿的记忆,更觉得须根有几分亲切,所以听到茅吏如此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宗师修为的贼,眼睁睁看着大好神物流落在蛮荒之地,却没办法弄走,又如何能甘心离开,两人围住‘天蛾’仔细探索,试图找出这件尸体无法进入须弥樟的原因。
摸索过一阵,须根倏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茅吏还道他遇到了凶险,急忙跃过来接应,不料须根什么事都没有,但脸色却异常震骇,一只手牢牢按在‘天蛾’的肚皮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片刻之后,须根收回了手掌,又指了指自己先前所按的位置,对茅吏道:“你也来摸一摸。”
茅吏依言而行,把手按在须根所指的位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傻乎乎的。
须根却神情关切,低声追问:“怎样,感到什么没有?”
除了之前须根留下来的汗水,茅吏什么一无所觉,愣愣摇头:“感觉什么?”
说到这里,梁辛陡然想通了当时的情形,脱口追问道:“须根从蛾子身上读出了些散碎的记忆?”
果然,天地岁中的茅吏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在蜀藏的时候,梁辛就从茧子中‘摸到’三里坤的残存记忆。既然茧子能保留‘记忆碎片’,坤蝶身上带有些‘信息’也不足为怪。
在茧子里,其他人都摸不出什么,只有梁辛能‘看到’三兄弟跳入坤虫肚子,是因为梁辛修炼‘天下人间’,体质与修士和凡人都迥异;而须根也修成了魔功,说不定比着梁辛还更娴熟一些,所以他也能‘摸’出些端倪,茅吏的修为虽然不错,但也只是普通修士,什么都察觉不到。
当时须根见茅吏什么都‘摸不到’,也就不再理她,又开始专心摸索,仔细感受。
一连数月,须根都要潜到‘天蛾’处,认认真真、反复摩挲着这具尸体。直到他确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能够获得的信息之后,这才罢手,但他摸到了些什么,始终不曾和茅吏提起……
再之后,两人又专心致志,用上全部心思去梳理须根体内的错乱真元,并成功培育出‘番薯’。到最后,须根千辛万苦夺来的厚重真元几乎消散一空,自身修为不过四步,但他从谢甲儿处学得了魔功,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他杀不掉的人。
至此,茅吏顺利完成使命,本应返回离人谷,但是在临行前,须根拦住了他,笑呵呵地问他道:“茅吏,想飞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