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着锯子做饭的当口,老锤带着杨伟和纪美凤去参观了二号井,矿井上已经开始出煤了忙忙碌碌地矿工们正把从井上拖上来的原煤一车一车倾倒下来,和一号井的建设格局差不多,也是用活动板房搭建成了办公区,王大炮带着金刚两人就在这里,一见到杨伟来就笑着迎上来,杨伟出狱的消息这大炮确是已经知道了。
杨伟看着王大炮和金刚两货这面红耳赤,一嘴酒气,一人脑袋瓜上就来了一下,骂了一句:“你们俩浑货,怎么下午就喝上了!”
“队长,这鬼地方就不是人呆的,连个母的都没有,我们不喝酒,干啥?”那大炮说了一句,这眼看着纪美凤这脸就有点变了。杨伟恨恨地又是扇了一巴掌,这大炮这才发现还有个女同志呢,就讪讪地笑了,马上又是双手合十,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没看着还真来了个母的……这话又挨了一家伙。
“金刚,你怎么也钻这儿来了?”杨伟回头又问金刚。
“炮哥一人不想来,拉着我来玩呢,后来干脆就呆这儿了!………队长,要不你也来喝两口……”金刚看样也有点五迷三道了,说话都说不太清。
“两人都滚!”杨伟骂了一句,两人如逢大赦,一溜烟都跑了。回头这杨伟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纪美凤说道,别介意啊,这俩以前是我手下保安,就这得性。
老锤就接了一句,你这俩手下坏得很啊,还嫌兔子吃不过瘾,隔三差五还到村里偷鸡摸狗宰了吃,村里人说他两句还瞪着眼骂人。
“呵……锤叔,他们再犯呀,你就摁住揍他,这两小子不揍他就不长记性!”杨伟和纪美凤却是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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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重回到饭桌上,酒开了三大杯,这杨伟才步入正题,说道:“锤叔,我这次来可是来告别的,这以后拴马村我可能不常来了。”
“为啥,这不出来了吗,出来你还是咱们村长嘛!”
“拉倒啊,你这当时拖我当村长就是套头驴干活呢,这陈大拿也没安什么好心思,现如下这啥都有了,我这村长也该走了啊!………况且,现在这煤矿整个属于天厦集团,我这个大头萝卜,还在里头找不着个坑插了。”
“哎,杨娃,这事呀俄知道,俄也觉得心里头有点堵的慌………不光你呀,咱这村里也成这逑样咧,你说这以前这穷的时候,一干乡亲都还能拧成股绳,现如今,都有个挣钱门路了,我这心里还总觉得没底咧!”
“咂咂,你看开点啊,叔,以前你一个人往村里要救济,大伙都指着你呢,现在大家都能挣钱了,谁还尿你………这有啥稀罕的。上代人、上上代人,这目的不就是让大伙富起来吗,这不目的都达到了吗!……”杨伟说道,他估计是老锤威信受到威胁了,这肯定就这么回事,没钱的时候指着你,现在有门路了,你支书管得了我吗!
“哎,不说了,喝!”老锤这小半碗二锅头一饮而尽,感觉有豪爽却是不尽兴。
这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纪美凤就放下筷子又给两人满上,老锤这吃着就说道:“杨娃呀,你走俄也不拦着你,把你拴这儿是拴不住咧,这村里人不管咋说咋想,俄赵铁锤一辈子念你的好,俄替俄爹俄爷这两代人敬你一碗!”
“来!干!”两人正纪美凤惊异的目光中又是一饮而尽,这纪美凤就倒吸一口凉气,一老一少,话没说几句,酒倒一瓶见底,这还不算,那边锯子就忙着开了第二瓶,看样没有三两瓶是下不来块。
一村长一支书,这俩二百五可算是凑一块了,纪美凤心里笑着暗道。
几个人说说笑笑,倒是气氛挺好,老锤这三两下肚,话就多了,杨伟听出些味道来了,原来原来毛病出在这张东猛身上,这几个月眼看着煤是哗哗地出、钱是哗哗地来,村里这干活滴矿上倒也不敢亏待,一个月少则挣一两千,多得三千都有可能,这要搁凤城,赶上一个小公务员的收入了,村里这人一窝蜂似地往矿上奔,妇女们做饭送菜做小生意,男人们下矿挣钱,连十六七这半大小子都不倒外,这就苦了村里这老人,还没有人管了,那孤老头、烈属却是更加孤独了,这帮子是赵铁锤的心病,这人老了念旧、总想着别人的好,赵铁锤这从小就吃百家饭长大,老人家看着他都跟看儿子样,真让他放下不闻不问,这事还真办不出来。
这赵铁锤和村里这人商量了若干次这事,却是一直形不成个说法,为啥,一涉及到这事,就得家家有摊派,得从兜里往出拿钱,这事谁乐意呀?老锤又找矿上说了若干次,这张东猛也没答复什么。甚至于连后来这路毁的有点不像样想修都没人附议,为啥,赶进度,这张东猛一喊加工资、加奖金,这话比老锤的教育可有吸引力,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不是,老锤,还真有点落伍了,这话眼看着也不太管用了。
人富了,人心却散了。这是赵铁锤始料未及的!
杨伟这一听,这个时候才不得不佩服韩傲雪当时眼光,当时这韩傲雪连人都没见到,就料定这老锤是个一心为大伙谋福利的人,觉得可交。这当会,杨伟才看得出来,老锤不管做什么,心里还真装的是村里人,就没有往自己身上想,一直想着给村里办点事呢,不过是有时候好心未必能办得出好事来。
“锤叔呀!我跟你说,只要大家兜里有钱、缸里有米、顿顿有肉,你还操那些心干啥吗,你这一辈子累死累活,还不就为了这么个结果………你呀,安心养老!我这次走呢,还给你准备了个好东西呢,你老现在呀,就需要这个。”杨伟说着,把随身带来的一个小黑袋子拍在桌上。
“啥吗?”老锤一愣神,杨伟却示意他拆开看。
老锤一拆,更愣了,齐刷刷地五摞人民币,五万!这是杨伟从自己存着钱里取了五万,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欠拴马村点什么东西,没办法,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了。
“咂咂咂,杨娃,你这是干啥,你还给俄送钱!”老锤这不高兴了。老头这脾气一看就是个山西的驴脾气。纪美凤也是觉得奇怪,那有这村长给支书送钱的,而且还是个主动离任的村长。
“哼,老锤你别瞎高兴,这钱不是给你的…………这钱呢,就由你保管,就当咱村里这老人们、烈属的养老金了,国家补贴的有一部分、我给你垫一部分,你自已想办法凑一部分,总够给他们养老送终了,这老人生活要求都不高,咱们要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娘滴下一任肯定要骂我这村长怂人了………锤叔呀,这事到今天了,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我当时之所以敢来拴马村,就是听到了咱村赵八百、赵尚武两位爷们的事迹,也去瞻仰过他们的墓地,我当时就想呀,你,老锤,差不到那,也是英雄,我杨伟他娘滴就是一混混,可我敬佩你们这一家三代人,我当村长没当几天,还惹逑了一屁股事,钱不多!心意,你要不收,我挨门挨户发,你逑个支书还落不下一点好,你想好啊!”
“收!孙子才不收呢,锯子,钱收起来!”赵铁锤入下筷子,又是饮了一口,咂咂嘴说:“痛快,杨娃,叔这辈子,最高兴地就是认识你了,你也最能知道俄的心思,你这钱来得是时候呀,俄都不知道咋谢你咧!”
“叔,你要真过意不去,咱俩结拜兄弟,以后这平辈论交,省得你一天还得托大!”杨伟这正经了一句,后半句就不像样了,纪美凤听着,差点把一口饭再吐出来。
那老锤直接就是“拍”地一下一对筷子就敲在杨伟脑门上,杨伟这呀了一声又是一阵坏笑。就听老锤又是气得说道:“你这个娘逑,天生就个坏种,办个好事都留不下口德!”
四个人吃吃喝喝,三个大老爷们倒就喝了四瓶,锯子酒量不太好,却是老锤和杨伟喝得最多,等到要返城的时候,这杨伟出了门一着风就多少有点醉意了,告别老锤一家上路之后,天已经全黑下来,纪美凤一路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杨伟先是掺杂不清地开始跑火车,出了拴马村,就渐渐地入睡了。
车到凤城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纪美凤借着街上映进车里的灯光再看已经熟睡的杨伟,却是一脸安祥,黑脸膛上还沁着细细的汗珠,这纪美凤就拿了纸巾小心地帮他擦擦,再帮他紧紧安全带,此时再看杨伟,纪美凤只觉他像一个大男孩,怎么和凤城第一恶棍也联系不到一块。在纪美凤眼中原来这怎么看怎么又贼又坏的杨伟,脸上是安祥和静谧,甚至在嘴角留着浅浅地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伟吗?如果说这杨伟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她都不会奇怪,偏偏今天见到了杨伟做了一般人都做不到的事,把自己的钱贴补村里孤寡老人,偏偏这善与恶都集中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偏偏她不相信的事都发生在这个别人的身上。
这个男人,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一个神秘的世界呢,让人如此地看也不懂,纪美凤看着杨伟,有点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