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军队没有了,怎么办?皇帝要发动二次东征,军队严重不足,而西北军要戍边,肯定不能征召,戍守京畿的中央军也不能征召,最后还是在山东和江左想办法,于是下旨募民为兵,征召山东和江左平民壮勇加入军队。
镇戍山东和江左的关陇籍府兵是有限的,当他们大部分战死辽东后,没有兵源了,皇帝和中枢就不得不临时修改兵制,大量征募山东和江左的平民入伍。第一次东征,朝廷从山东和江左征调了大量民夫,第二次东征,朝廷不但继续征调民夫,还强行征募壮勇入伍,这导致山东局势急骤恶化。
前年,黄河水患,大河两岸的大小河渠洪水泛滥,山东大约三十个郡遭受水灾。去年,黄河大旱,大河两岸的大小河渠干涸见底,山东受灾郡县更多。偏偏这时候,朝廷还要打仗,要远征辽东,要调集军队、粮草和徭役。中央和地方官府赈灾不力,导致民怨沸腾,叛乱迭起。本来山东人就是被征服者,一直遭到以关陇人为主体的中央和地方官府的欺压,现在没有活路了,当然造反。
无奈的是,偏偏这时候,镇戍山东各地的鹰扬府军队全部去了辽东战场,各地郡县的镇戍力量非常薄弱,就算有郡兵,但因为郡兵都人,根本没有镇压动力,于是起义军以燎原之势,在短短时间内席卷大河两岸,迅速蔓延到两淮和江左。
可以想像,这种形势下,皇帝和中枢决定在山东和江左征募壮勇、征调民夫,只会让国内形势愈发恶劣,只会让更多的山东人和江左人加入到起义军的行列,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这一次,大部分世家权贵还是支持皇帝和中枢发动二次东征,因为他们需要军队,需要利用东征的机会招募壮勇,重建军队,重建武力,以便维护自身利益。至于国内紧张局势,至于造反的山东人和江左人,他们根本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只要二次东征胜利,大军掉头南下,马就能扫平叛贼。
皇帝和中枢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担心叛乱者,担心的是世家权贵在控制了新建军队后,再一次与中枢对抗,阻扰改革,另外,皇帝和中枢对这些世家权贵们失去了信心,同时也担心山东和江左平民士气不足,战斗力不足,假如到了战场就逃,那就完了,所以毫不犹豫,果断决定扩张禁卫军,建骁果,乘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一方面控制更多军队,一方面削弱世家权贵对军队的控制,不顾一切也要拿到主动权。
皇帝和中枢向西北军要人,薛世雄也向西北军要人,就是基于当前这种局势。
伽蓝总算明白了,东征大败导致皇帝和中枢的威信降到了最低,现在国内局势又剧烈动荡,朝野下人心惶惶,居心叵测者都在伺机而动,此刻不要说政令畅通了,政令能不能传出禁中都是问题。
当初皇帝继承大统就遭到了太子一党的激烈反抗,皇帝不得不杀了废太子杨勇,贬谪了重臣柳述和元岩等一批太子党。接着汉王杨谅举兵造反,皇室手足相残,因此而受到连累或惨遭杀害和流放的人家多达二十多万户,由此可见反对皇帝的贵族官僚数量之多。继而皇帝又杀了高颎、贺若弼等功勋大臣,再加皇帝变革了一系列制度,损害了世家权贵的利益,由此进一步导致他和中枢的威信不断下降,长安颁布的政令除了在京畿得到贯彻外,在其他地区尤其是山东地区很难得到有效执行。
大业五年皇帝劳师西征,开疆拓土,建立武功,某种程度也是迫不得已,他必须去建立武功,否则无法慑服权贵,无法获得无威信以逼迫地方官府执行他的敕令。随着变革的深入,各种矛盾越来越激烈,反对者越来越多,政令的贯彻越来越艰难,于是又有了东征。东征的目的还是要建立武功,还是为了赢取威信以慑服地方,推行他的变革制度,实现他的执政理念和富国强民的政治理想,所以他即便知道辽东战场是个陷阱,他也得去,也必须赤膊阵。他的敌人不是高丽人,而是世家权贵,他必须与世家权贵一决胜负,必须进行一场豪赌。
这场豪赌本无悬念,皇帝的胜利唾手可得,然而,他输了,输得很惨很惨,两败俱伤,而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失去了对国内局势的控制,对地方官府的控制,帝国在这场豪赌之后,毫无悬念地坠入了无底深渊。
薛世雄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军中老帅,现在就连他都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掣肘,可见皇帝也正在失去对中枢的控制,这太可怕了。
伽蓝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薛万均和薛万彻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娓娓述说,目的很明确,必须留下伽蓝和他的西北马军团。
“陛下何时抵达临朔宫?”伽蓝忽然问道。
薛万均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有三天的路程。”
“裴阁老随侍吗?”
薛万均微微颔首,眼里悄然掠过一丝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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