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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驻马立于牧苑的一座小山丘上,望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心情非常舒畅。
西凉的战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昨天,恒祭带着风云铁骑一路狂追,虽然梁兴和马玩轮流带人阻击,但因为士兵和战马的体力严重透支,无法阻挡气势汹汹的铁骑大军,只好掩护步兵们急速撤退,所有俘虏和战利品全部丢弃,狼狈不堪。
恒祭不敢肆无忌惮地追得太急,唯恐孤军深入,被叛军打了埋伏,所以直到黄昏时分,才带着部队追到桔苑。此时鲜于辅已经带着步兵赶到了。他带来了李弘的命令:连夜追,追的敌人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他们把叛军追得非常惨,至少有一万多人因为跑不动而掉队,因为掉队而孤立无援,最后只好躺在路边投降了。鲜于辅和恒祭带着部队追到牧苑后,停了下来。他们略微统计了一下,在这一百多里的追击中,他们至少抓了一万多名俘虏,并且将被俘的官军士兵全部救了回来。战果辉煌。
李弘回头看看陪在自己身边的射虎。射虎长高长大了,一年多来的征战早早抹去了他脸上的稚嫩,现在只有在他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里,还能看到几丝少年的心性。
“你想家吗?”李弘问道。
射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东方。他的家,他的亲人就在三千多里之外的草原上,现在,他们都在干什么?一股浓浓的乡愁,突然涌上他的心头,霎那间,射虎怅然若失。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去年他带着部队离开幽州上谷的广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士兵们跟着他,打到冀州,打到凉州,远征千里,远离家乡亲人,快一年了,怎么可能不想家?
李弘突然想起了阵亡在灵河岸畔的胡族战士,想到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人,再也回不了绿色的大草原,想到他们将从此长眠于这片异乡他土,心里一痛,顿时黯然神伤,刚才的喜悦霎时烟消云散了。
“鲜于大人来了。”侍从们在远处叫道。
李弘转头看去,鲜于辅,徐荣,麴义,华雄和郑信正从远处打马如飞而来。李弘拍马迎了上去。
“羽行兄,子烈兄,云天兄,子威兄,守言,快到黄昏了,你们不在大营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几位大人到大帐找你,说有要事和你商量。我缠不过他们,只好陪着他们一起来找你。”鲜于辅说道,“你们今天行军一百多里,难道不累吗?”
“不累。”麴义笑道,“我们昨天和大人彻夜长谈,耽误了大人休息,不知道大人……”
李弘摇摇手,笑道:“还好,就是头有点晕。怎么,昨天夜里你们还没有聊够?今天晚上还要继续?”
“今天晚上睡觉。”华雄笑道,“大人的大帐内没有酒菜,坐久了实在支持不住,还是睡觉吧。”
“那你们请我啊。”李弘马上说道,“请我吃饭,我们接着聊。”
徐荣摇头笑道:“西凉部队的指挥权周将军已经交给了你。我们既然进了你的大帐,就要依从你的军纪。你规定大营内严禁饮酒,所以现在我们就是想请你,也没有机会了。”
李弘失望地咂咂嘴,讪讪地笑道:“哦。”随即想起什么,立即说道,“不是我不请你们,是我不能违反军纪……”
“大人,我们已经听鲜于都尉大人说了,你就是穷光蛋一个,没钱请我们吃酒的。”麴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弘的话,笑道,“而且,你就是请我们,不过就是骑兵的口粮。谢谢了,谢谢了……”
几个人哄堂大笑。
“云天兄,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可要请我多吃几顿饭,我穷啦。”李弘指着麴义笑道,“以后大家要开荤,就找云天兄。”
大家立即跟着起哄。
“家里请,家里请……”麴义高举双手叫道,“等平定了叛军,我在长安城请你们,怎么样?”
“你可不能反悔。”郑信大声叫道,声音又大又响。
“好,好……”其余的人赶忙连声答应,好象生怕麴义反悔了。
李弘警觉地望着麴义,含笑问道:“云天兄,你是不是不想请我们?”
“一定请。”麴义笑道。
“云天,现在叛军可能要渡过黄河,逃进羌地,将来打起来相当费力,要想彻底剿灭叛军,估计很要一段时间。看样子你那顿饭难吃啊。”
“大人,现在我们有办法立即歼灭叛军,这也是我们几个来找你的原因。”麴义笑道,“我们建议大人立即挥军急进,迅速逼近金城,占据黄河渡口,切断敌人的渡河通道,争取将边章和韩遂的部队围在金城,让他们插翅难逃。”
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微微颔首道:“大人,麴都尉的建议虽然十分冒险,但是攻占黄河渡口,却是打在叛军的要害上。如果我们能把敌人围歼在金城,可以彻底解决西凉叛军问题。”
“敌人现在仓惶后撤,实力大损,必定要在榆中城稍做修整。我们趁此机会,以铁骑奔袭黄河渡口,切断敌人的退路,胜算极大。”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看李弘。李弘面含笑意,正在望着他,但眼神明显不对,好象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鲜于辅和李弘相交甚深,知根知底,立即觉察到李弘根本无意再进。刚才在大营里,李弘已经把程球查抄大营的事对他说了。现在对李弘,对冀州军队来说,重要的事是立即解决程球背后的势力给他们造成的危机,而不是继续歼灭敌人。
他立即改口说道:“但是……”
鲜于辅转目向麴义等人看去。
徐荣,麴义几人突然听到他说了个“但是……”心里顿感突兀,齐齐向鲜于辅望去。
“我们连续行军十几天,士兵们极度疲劳,能够将敌人追到牧苑,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而且,我们的粮草远在平襄城,短时间内,补给十分困难。”鲜于辅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三位大人的部队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士兵们的体力和士气都非常差,伤亡也惨重,虽然被俘虏的士兵都归了队,但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
他扫视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麴大人的建议虽好,但奈何我们实力不济,困难重重,完成起来难度非常大。我看我们还是以撤军修整为上策,诸位以为呢?”
鲜于辅是李弘的副手,两人早年就在一起并肩战斗,交情深厚,在冀州部队中,鲜于辅的地位和说话分量同样说一不二。他如果持否定意见,李弘的态度不言而喻。
麴义负手而立,凝神沉思。华雄为难地摸摸自己的浓眉,低头不语。
徐荣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叛军还剩下三万多人,他们在已经获得胜利的情况下,突然战败,其士气之低落,军心之涣散,身心之疲惫都已经到了频临崩溃的状态。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要轻轻一击,就能全歼他们。”
“大人有三万精锐之师。西凉的部队虽然伤亡惨重,但我还有五千多人,云天大概还有七千人,子威大概还有两千多人,我们总共还有一万四千人可以参战。我们的后续部队在一两天之内将陆续抵达牧苑,到时我们就可以集结四万四千人。”
“另外,周将军的北军现在由孙大人指挥,大概也还有一万四千多人,他们在小牛山和桔苑两处照顾伤兵,看守俘虏,我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大人的粮草辎重即将运抵小牛山,可以暂解燃眉之急。我们的部队刚刚战胜敌人,士气高涨。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实力歼灭叛军。这一战,不但可以打,而且还一定是个胜仗。”
徐荣神色坚决地望着李弘,提高声调说道:“大人,我们全体西凉将士向你请战。”
李弘微笑不语。
华雄接着大声说道:“大人,机不可失啊。我们在桔苑的损失,这一战可以全部捞回来。”
麴义目视华雄,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麴义非常失望。他已经感觉到李弘没有再战之意。虽然李弘好意,大度地让出了战胜叛军的功劳,西凉将士因此可以免罪可以建功,但那毕竟是李弘给的,不是自己打下来的。几个人真心实意地想带领士兵们打一次胜仗,把这个人情还给李弘,但李弘无意再战,为什么……
徐荣转头望向鲜于辅。毕竟是同乡,两人虽然过去没有见过面,但因为公孙瓒的关系,两人都知道对方,可以说神交已久,感觉上还是很亲近的。
“都尉大人,这个机会稍纵即瞬,叛军一旦先行赶到金城,我们就没有这个彻底歼敌的机会了。”
鲜于辅笑着点点头,问道:“你们认识程球吗?”
徐荣,麴义,郑信面色微变。三人互相看看,都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郑信立即问道,“他过去是干什么的?”
“他是西凉汉阳人,出身官僚世家,才学出众,曾拜故太尉,文烈侯杨赐为师,在凉州刺史府供职多年,也算是西凉的名士了。”麴义冷笑一声,说道:“此人狡诈奸猾,媚上欺下,寡廉鲜耻,绝对是个狗彘不如的人。”
李弘,鲜于辅,郑信看到麴义义愤填膺的样子,顿时面面相觑,大感头痛。
“郑大人问他干什么?”徐荣慢悠悠地说道,“他在刺史府供职二十多年,对西凉的事情一清二楚,此人擅长官场经营,手段阴狠,西凉吏治如此腐败,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的后台非常强硬,听说都是朝中的大人物,在西凉,他只手遮天,没人斗得过他。历任凉州刺史到任后,都不敢得罪他,不是把他当作心腹就是把他留在府衙里供着。”华雄小声说道,“他在西凉为官几十年,贪赃枉法,*,敲诈勒索,坏事都做尽了,据说他家里的钱多得都发霉,帛绢堆在库房里来不及晒,只好任其腐烂。唉……”华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种人横行西凉几十年,劣迹昭著,无恶不作,老百姓怎么有日子过,怎么能不反。”
“郑大人问他干什么?”徐荣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