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书房颇为雅静,请大将军移驾。”杜延年与霍光合作了十几年,两人早就默契无比,霍光一开口他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快杜周府上的书房中,霍光与杜延年赵阴华坐了下来。一个是霍光情同手足的心腹,一个是视霍光如父的弟子,这两个人也是霍光目前在长安最信任的人。
“原本我打算让伯父为丞相,不过现在看来恐怕只有另寻人选了。”霍光直接开口说道。在这两人面前他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丞相之位依然是十分重要的,霍光需要一个既有资历又有能力的老臣来担任丞相,更关键是这个人选还必须唯霍光马首是瞻。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霍光可不想找一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丞相,原本杜周是最佳的人选,可惜他的身体状况让霍光不得不另寻他人了。
“其实老师也不用太纠结丞相人选,依我看要不就先将丞相位置空着吧。老师是皇帝写入诏书的辅政大臣,正好可借此机会以大将军取代丞相之权。”赵阴华毫无顾忌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虽为一介女流,却全程参与了清君侧与逼宫,对于这种权利间的博弈早已有了深刻的认识。
“属下也觉得阴华说的有道理,大将军既然已经入主朝堂,要不要丞相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杜延年也跟着说道,他倒是真的妇唱夫随。
“你们两个倒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要丞相倒也并非不可,不过这样一来大将军府就必须立刻建立起来。大将军府长史的重担只有落在延年你身上了,其它属吏也只有你自己去挑选。”在两个亲近之人面前,霍光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定不负大将军重托,当年京兆尹府还有些咱们的人,相信只要属下发话,这些人还是会应召而来的。”杜延年拱手答道,对于出任大将军府长史他倒是不惧。霍光这个总揽朝政的大将军,其府中长史级别权利都极大,虽名为长史,实则为中两千石的重臣,称之为次相都不为过。
“如此最好,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如今我们人手不足,不知你那两位兄长可堪大用否?”霍光对杜延年自然是信任无比,要以大将军府取代丞相职权,霍光不怎么担心,但是他毕竟离开长安好几年了,而路博德杨仆等人要么死的死,在外的在外,还有一些也已年迈,无法再担重任,目前他在长安能用的人确实不多,自然便将目光投到了杜延年的两个兄长身上。
杜延寿和杜延考如今只是几百石的小官,虽然也任着一些职务,却都不显要。
“虽说举贤不避亲,不过我那二位兄长的能力恐怕最多只能主政一郡之地,若要为大将军分忧却还显能力不足!”杜延年有些尴尬的说道。按说霍光有意重用他的两位兄长,杜延年应该高兴,但是他深知霍光所行的皆是大事,若能力不足又被委以重任,只会拖累霍光,即便是自己的兄长,杜延年也会极力劝阻。
“既然如此,那找个机会让他们二人去做一郡太守吧。”霍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杜延年都说杜延寿和杜延考无法委以重任,他也不再报什么希望了。
“另外从今往后,阴华你就负责一下长安与河西的联络。虽有棠妹坐镇河西,但是那欧洛巴佐也非等闲之辈,你将我们目前的情况尽快传给河西,另外我也需要时刻了解河西的情况。”霍光又郑重的看着赵阴华说道。如今他虽然入主长安,但是只有河西四郡才是他真正的根基,那是他的基业。
“学生记下了。”赵阴华恭敬的应下。
“最后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说与你二人听,因为太过重大我也担心其中或有纰漏,你们仔细参谋参谋。”片刻后霍光正色说道。
见霍光如此正色,杜延年和赵阴华都不禁坐直了一些,聚精会神的看着霍光。
“如今大汉三面皆有强敌,在没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我打算前期以防守为主,我们把时间拖到秋收之后,待秋收之后再行大反攻。不过要完成这个战略布置,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我军粮草能够让广成和肤施的大军撑到秋收。其二便是咱们的河西军必须在两关挡住安息的二十五万大军......”
“若只是粮草因素,速战速决不是更好吗?老师为何非要等到秋收以后?”赵阴华不解的问道,她虽然聪慧,但对于这种大的战略布局,她的眼界始终无法达到霍光的高度。
杜延年听完霍光的战略布置,虽然还没有听霍光具体谈论细节,但他倒似有所悟,大概明白了一些其中的缘由。
霍光将几个茶杯摆在了案几上,分别放在了不同的方位。而后指着这些茶杯说道:“其原因有二,第一如今是朝鲜匈奴入境,他们是有备而来,又经历了几场大胜,如今敌军士气正盛,而我军仓促应战,又大败不久,如今敌强我弱,而两线兵力上我们又没有任何优势,甚至还有些劣势。若此时再贸然出战,恐怕胜算全无,最好便是拖延时间,消磨对方锐气。”
霍光娓娓道来,北面十八万汉军,其中十万是早已疲惫不堪的步兵,另外就是自己带去的乌孙和匈奴联军,靠这样的军队要在正面击败士气正盛的匈奴二十万大军,霍光知道根本不可能。而幽州虽然有梁王刘襄和刘康的十万军队增援,但是这十万中仅有一两万可称精锐,其他的不过都是农民和奴仆临时成军,这些人战场都没有真正上过,更不要说杀人了。这十万人如果现在与卫右渠六万军队交战,不用想都知道十万汉军反而会被杀的溃不成军。
“其二便是这时间上的变化了,其实无论是匈奴还是朝鲜,他们都是远离后方作战,这种情况下他们消耗最大的是什么?其实也是粮草,时间越久这种问题就会越明显。要供给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用度,本身运转这些物资就是一项极为庞大的工程,那运输途中的消耗也是极其庞大的数量,即便我们的对手早有准备,庞大的粮草需求也不可能支撑他们太久。以朝鲜的底蕴,他们即便准备了很多年,最多也只够他们撑到秋季。到时候一旦粮草难以维继,其军心必乱,只要军心一乱便是我军反攻之时。至于匈奴人,只要秋季一到他们自己就不敢再继续留下来了,一场大雪就可以将他们彻底变成无根之萍。他们总不至于把牛羊和越冬所需的草料都弄到长城以南来吧?”
杜延年和赵阴华认真的听着霍光的分析,两人眼神都渐渐的明亮起来,神色也浮现出微微的激动之色。
事实也正如霍光分析的这般,别看朝鲜和匈奴现在来势汹汹占尽上风,但是大汉依靠辽阔的幅员和庞大的人口,只要将战争的时间往后拖,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天平就会不断向大汉倾斜。
而匈奴的那个谋者何师道和乌维其实一早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拉拢李广利,扶植昌邑王刘髆为帝,达到间接掌控大汉的目的,只可惜这一切都被霍光的突然出现给打乱了。
“河西有大院君坐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么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广成和肤施上,如何让这两个地方的守军坚持到秋收?”杜延年低着头一脸沉思的说道,他们对霍棠都是极其信任,这种信任丝毫不比信任霍光差多少。
“老师刚才说需要粮草支撑两处守军,莫非如今朝廷已经存粮不多了?”赵阴华大局有所欠缺,却于细节处明察秋毫。刚才霍光只是随口一提,她便找到了其中关键。
“我来之前见过了桑弘羊,敖仓与上林苑都已无粮......”霍光皱着眉头将眼下最严峻的问题说了出来。